文化與地層的堆積
青森縣立美術館的過去、現在、未來
距今五千年前,居住在日本列島的人類先祖開始了以狩獵農耕為主的村落生活。考古學者於此時期的堆積層中,發掘大量「以繩條壓印紋路的陶土器皿」,故以「繩紋時代」稱呼此史前文明。日本本島最北方的繩紋遺址群中,三內丸山遺跡不僅有大量美麗繩紋陶器出土,在該地層更發現了當時人們深掘地面,於結實土層嵌入樹幹,搭建半地下建築物之生活痕跡,而建築廢土與破棄陶器則在村落南北邊界被堆置成了土丘,現以「南盛土」與「北盛土」稱之。考古學者針對兩盛土進行探溝研究,發現堆積層的土壤與遺存物年代橫跨千年。2006年,在這個以土製器、與土壤親密依存、締造千年土丘的村落遺址周邊,有一棟當代建築「嵌入大地」而生,那就是青森縣立美術館。

青森縣立美術館1樓入口燈牆一景 (圖版提供:青森縣立美術館)
運用「土」、「雪」等象徵青森大地的元素,由地平面向下挖掘建設的青森縣立美術館,即將邁入開館第十五年。不論季節更迭,純白的美術館外觀總是緊密與土地結合:夏季,從廣闊綠毯的一端望去,美術館有如白雲的一部分;隆冬,美術館同白雪隱入銀色大地,外牆上的樹形燈牆與大落地窗透出的展場燈光,成了在雪地中等待人們造訪的溫暖信號。在美術館建築體後方,奈良美智大型雕塑作品〈青森犬〉自如考古現場的溝狀空間撐起身體,關照隨四季變貌的小花圃。館內挑高的白立方、模擬土壤堆積層的壁面互為結構,展場、庫房、表演廳、圖書室、宴會場、市民交流中心等空間皆包納其中,組成有如以中央巨大展間──常設展示四幅夏卡爾芭蕾舞劇布幕的阿雷可大廳──為「廣場」的地中小鎮。
除了在建築上回應自然環境與史前文明,青森縣立美術館早自1993年起,便開始以「青森出身(或與青森有因緣)藝術家之作品及相關資料」為累積收藏的首要目標,因此在開館之初便已納入三千多件由這片土地所孵生的藝術品;其中,更長期展出青森出身的當代藝術家奈良美智、畫家棟方志功、雕塑家/特攝影集美術家成田亨之作,吸引來自各地的跨世代觀眾前來一親芳澤。這幾位藝術家都為他們所屬的時代展現十足的前衛精神。

冬季的青森縣立美術館 (圖版提供:青森縣立美術館)
奈良美智經歷對長年的孤獨與深層的自我探索,發展出以憤世嫉俗的小孩形象質問世界的風格,觸動了在急速全球化下失去安全感的人們的靈魂,帶動一波前所未有的當代藝術風潮。311大地震之後,奈良美智筆下孩子們逐漸從傷痛中痊癒,轉為睜大雙眼、關照世界的立場。他亦將鑽研多年、獨創的複合媒材繪畫技法,運用於孩子們的眼眶及其身後的宇宙,以纖維、壓克力彩等細緻堆疊出超越無常的純真視線。近年,他帶著相機返回故鄉青森、並一路北上穿越北海道前往庫頁島,研究日本原住民「愛努民族」的文化。棟方志功從不將自我置於既成的體系,不斷地獨創表現手法,並為該技法命名。例如他不依一般先紙上構圖、後翻刻到木板的版畫做法,而是直接在木板邊上雕鑿創作,他認為如此一來「繪畫是自板中而生」故應該稱之為「板畫」。另外,他稱紙本揮灑之作為「倭畫」,使用油彩顏料的則為「油繪」,各式各樣的創作工作合稱為「藝業」⋯⋯,此般不落窠臼且深度與自我對話的思維,構成了棟方志功的世界。成田亨活躍於手工製作電影及影集的1960年代至1980年代,他精確掌握鏡頭的「魔術」,利用模型、道具與燈光塑造令人欲罷不能的科幻影集。彼時,風靡全球的特攝影集「超人力霸王」系列中登場的英雄(其中一位俗稱鹹蛋超人)、怪獸、宇宙人等角色皆出於成田亨之手。創造力旺盛的成田亨參考自然現象、生物百態、各國歷史文化,組合出無數造形獨特、個性鮮明的角色。宇宙忍者「巴爾坦星人」是影集中第一個登場的宇宙人,在最終版本的設計稿裡,可以發現此角色以「蟬」的形體為基底,融合巨鉗、金屬胸甲、堅實的人類雙腿等元素設計,而頭部、腰部的構造則令人聯想到日本戰國時期的武士鎧甲。蒐藏、研究成田亨的手稿,印證青森美術館重視特攝映像的影響力,視其為該時代的重要文化。(全文閱讀545期藝術家雜誌)

成田亨 巴爾坦星人決定稿 1966 鉛筆、水彩紙本 36.4×25.8cm
(圖版提供:青森縣立美術館)©Narita / T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