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動的畫家—菲利．瓦洛東

　走入紐約大都會美術館，穿越以中世紀歐洲藝術為主題的重重展間，進入部分突出於美術館主建築構造的羅伯．雷曼藝廊（The Robert Lehman Wing），散發靜謐氛圍的深沉靛藍色牆面映入眼簾，襯著「躁動的畫家—菲利．瓦洛東」鮮明的特展名稱，別有對比的趣味。

　菲利．瓦洛東（ Félix Vallotton）1865年生於瑞士洛桑，十六歲時為了追求藝術家生涯前往巴黎，從年少時期顯露畫技純熟的人物與靜物畫、1890年代與著名的納比派（Nabis）相互連結而帶有些許象徵主義神祕色彩的繪畫風格，到巧妙揉合情緒張力和景物、人類活動寫實呈現的獨特風格，瓦洛東不但是傾力投身藝術創作的多產畫家，也是運用成熟技法自在遊走於多樣風格與主題、自成一格的藝界奇人。

菲利．瓦洛東　陣風　1894　木刻版畫　25×32cm　日內瓦藝術史博物館藏 ©Musées d’art et d’histoire, Ville de Genève

　本次特展主視覺色調為沉靜的靛藍色，不喧賓奪主地映襯著形式與母題豐富多變的展出作品。瓦洛東的創作多產與藝術實踐，不僅限於繪畫，他擅長以木刻版畫刻畫19、20世紀之交現代都會街頭場景，以及中產階級、都市人的生活片刻。運用分區、大塊的留白與單色上墨，將總有明亮與晦暗面向雜揉並陳的複雜都市生活圖象，轉化為宛如黑色幽默漫畫的分鏡，又如呈現一幅幅剪影的單格視窗。首間展區專門展示瓦洛東的版畫作品，蒐羅了1890年代至20世紀初期停止創作版畫前的幾套精選系列作品，包括「樂器」系列、「巴黎風雲」系列等。受到當時巴黎風行的浮世繪影響，瓦洛東的色塊與留白技法明快俐落地呈現了閃爍曖昧的都市生活與社交場景，卻在色塊表現的陰影間保留了五光十色背後的晦澀微妙。

菲利．瓦洛東　巴黎街景　1895　水彩、油彩紙本　35.9×29.5cm　紐約大都會美術館藏

　第二個小展區的主題為瓦洛東生涯早期以及身處納比派時期的畫作。十六歲起即在巴黎學習、踏上藝術生涯道途，瓦洛東不僅在此遇上如旋風席捲的瘋迷日本熱潮，也與納比派的前衛畫家們相遇，過往偏向寫實主義的風格此時染上象徵主義的神祕色彩。納比派不追求完美如實地描繪眼前所見、世間所現的自然風貌，瓦洛東擁抱了其重視情感表達的主張，採取大膽而刻意平面化物體表面的色塊運用，藉此反映作者、觀者的情感投射或畫中場景蘊含的情緒張力，而非純粹忠實呈現自然事物的色澤光彩。「巴黎街景」是他一系列彷彿快照捕捉街景的作品中頗具代表性之作，物體平面化、描繪焦點的刻意分散凌亂、畫面中人物經過精心構圖安排呈現的隨機樣貌，宛如匆匆截取都會景觀一隅的巴黎浮世繪，是日本版畫的影響與納比派風格在瓦洛東手中交會的有趣成果。

  
左／菲利．瓦洛東　五點鐘　1898　膠彩紙本　35.6×58.2cm　私人藏 Photo ©Fondation Fèlix Vallotton, Lausanne
右／菲利．瓦洛東　謊言　1897　油彩紙板　24×33.3cm　巴爾的摩美術館藏

　第三展區以「親密」為題，是特展與瓦洛東創作生涯的一大亮點。以系列版畫「親密」中描繪謊言、金錢、與伴侶乾杯等不同題材的十多幀作品為始，透過已婚伴侶的爭吵、外遇夫妻的乾杯對飲、面對另一半的無情而啜泣的男子等瑣碎細小但富有深意的生活場景，瓦洛東探索了親密關係中人們微妙的權力關係，並以兼具諷刺幽默的態度揭露當代布爾喬亞生活的虛偽，呈現一幕幕平淡互動下暗藏躁動不安、不忠與虛浮的人間景象。數幅版畫的構圖與主題也延伸出繪畫版本，瓦洛東在〈謊言〉、〈五點鐘〉等作品即以紅色調的色塊搭配，同時錯綜著愛人間燃燒的慾望與熱情、密會與背叛，以及權力角力帶來的騷動不安，以看似凝結靜止的畫面訴說關係中動態的微妙變化。

  
左／菲利．瓦洛東　月光　約1895　油彩畫布　巴黎奧塞美術館藏
右／菲利．瓦洛東　坐在畫室睡椅上的模特兒　1904　油彩紙板　62×71cm　溫特圖爾伯恩美術館（Kunstmuseum Bern）藏 Photo ©Reto Pedrini, Zürich

　第四區的風景與靜物畫主題，更可見瓦洛東對色彩、色塊運用與構圖的高度掌握。灰黃色調、超現實質地的塊狀雲朵，在河水倒映、襯托出月亮散發的柔和光輝，或在落日懸掛的天海交界處，塊狀造形使得其輪廓表現出鑲嵌了日暉金邊的對比更加明顯，情感抒發、景物描繪、畫面表現藉由風格手法融合呈現，簡單而巧妙的構圖突顯瓦洛東進入創作成熟、發展獨樹一幟個人風格的階段。而第五展區則以室內畫為題，以妻子為模特兒的人像與室內擺設畫作、描繪劇院包廂或咖啡廳座席間人們互動的細微神情，也許是最貼近瓦洛東內心世界、情感生活的一部分創作，婚姻家庭與成為繼父壓力帶來的壓抑與不明朗，片片暗紅沒入畫面陰暗角落的背景陳設，彷彿直視創作者心靈，以色彩氛圍說出暗藏著豐沛情緒的生活故事與其互動微妙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