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一個預言式的圍籠
布魯斯.諾曼回顧展
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2020年10月7日~2021年2月21日
布魯斯.諾曼(Bruce Nauman)是一位很難被定義的藝術家,或者也無須定義,因為他說:「我是一名藝術家,所以在工作室裡做出來的無論是什麼東西都是藝術。」這番言論翻轉了藝術是「想法」和「完成品」的概念,而是「活動」和「過程」。他開創性的思考和實踐,將「藝術可以是什麼?」拓展出另一個層次的維度,堪稱是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藝術家之一。在諾曼年屆八十之際,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聯合阿姆斯特丹市立美術館(Stedelijk Museum Amsterdam)為他策畫近廿年來在英國最大型的回顧展,從他五十多年的創作生涯中挑選超過四十件作品,以主題做中軸,將他的創作脈絡做一次完整的梳理。
布魯斯.諾曼 在方形周圍誇張地行走 1967-1968 16釐米影片轉為黑白有聲錄像 10’00”
Exhibition file courtesy Electronic Arts Intermix (EAI), New York ©ARS, NY and DACS, London 2020
1941年出生於美國印地安那州的布魯斯.諾曼,擁有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藝術創作碩士學位,在學習藝術之前他鑽研物理和數學,使得他的作品帶有一種理性的邏輯性和實驗性。諾曼還是藝術學生時期就已經明白自己不是蕭規曹隨的人,他喜歡挑戰媒材的可能性,從傳統的素描、版畫、雕塑、攝影到錄像、聲音、霓虹燈,甚至新近發展的3D技術都有涉獵。但他使用最多的是身邊拾手可及的物件:膠帶、鐵條、球、咖啡杯,還有自己的身體。像是早期、1968年的作品〈角落彈跳一號〉,諾曼站立背對牆角,不停地倒向牆角並彈起,一鏡到底將近一個小時。諾曼刻意讓頭部被螢幕隱晦地削去,讓「存在」呈現出某種匿名的「不存在」。〈用對立式平衡的姿態走路〉中諾曼做作地模仿古典希臘雕塑的樣態,不自然地扭曲來來回回走在一個狹小走道上。在〈捏脖子〉裡,諾曼極度誇張地扭扯自己的嘴巴,使得脖子肌肉亦隨之牽動。這些撞牆、擺手弄姿、行走等看似充滿儀式性的重覆動作,藝術史學者馬克.史蒂文斯(Mark Stevens)形容為「昇華的鬧劇」(Slapstick Sublime)。他的作品中一再出現的重覆性、循環性,帶著某種強迫性質,專注而單調,像是冥想。諾曼將自己放進一個未知,探索身體與空間碰撞出來的界限以及日常狀態的侷限性,不設停損點,看最後會走到哪裡。
諾曼的生活簡單,為了遠離喧囂和主流藝術圈的交際應酬,他搬到新墨西哥州的小城,買下一個牧場,每日的步調就是圍繞在馬場和工作室之間。這種「退出」和「消失」,也反映在他的作品裡。例如〈繪製工作室〉一作是諾曼在工作室不同的角落安裝了攝像鏡頭,記錄夜晚工作室的情景。覓食的老鼠、遊蕩的貓、微晨陽光在凌亂的工作室裡不同物件上的變化,一一被記錄下來,諾曼邀請觀眾一起成為偷窺者,祕密觀察周邊的環境,尋常事物透過記錄也長成了生命的軌跡。一個沒有藝術家的工作室,它能產生自己的意義嗎?藝術家、藝術產出場所和受眾之間的關係,在這裡成為另一種微妙又曖昧的互動。
布魯斯.諾曼 雙層鋼籠 1974 於「布魯斯.諾曼」展場一景
(Photo: Matt Greenwood)Artwork ©Bruce Nauman / ARS, NY and DACS, London 2020
他對於審查、監視和國家社會性的控制的興趣也表現在其他作品,在〈在即時監控和錄音監控下在走在角落〉這件作品裡藉由攝影機和監看螢幕巧妙地設置在一道長牆的兩邊,觀眾行走其間成了主動參與和被動觀看的雙重角色。在1970年代的美國,監視攝影系統還不是那麼普遍,但諾曼可能受到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的小說《一九八四》啟發,或者也預視了監視系統將無遠弗屆地侵入生活,並逐漸改變我們的行為。〈雙層鋼籠〉是兩個不同大小的金屬籠子套在一起,諾曼邀請觀眾擠進狹小的夾層中走動(在疫情期間這項活動被迫暫停,只有一個小型螢幕播放觀眾參與情形),利用空間的迫壓感刺激出我們被幽禁和監視的不適。諾曼的「退出」並不影響他對時事提出批判,反而可以站在一段距離之外,提出更尖銳的觀察。(全文閱讀548期藝術家雜誌)
布魯斯.諾曼 真正的藝術家幫助世界揭示神祕真相 1967 霓虹燈管、透明玻璃管懸掛於框架 149.9×139.7×5.1cm 巴塞爾美術館藏
©Bruce Nauman / ARS, NY and DACS, London 2020, Courtesy Sperone Westwater, New Y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