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性溫和,談吐理性的蕭耀,其實是個勇於跨界,不斷突破限制和開創新局的人物。在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他和台灣知名科技企業接觸,除了需接受嚴格的檢驗和挑戰,也從中深入體會台灣科技產業界從代工組裝邁向自創品牌的決心與行動,而這也啓發他凡事當做一個開創者,不能安於追隨或仿效他人的心思和視野 。
近年來矢志投入創作的蕭耀,走的並非隨興消遣之路,而是有其特別關注的主軸和議題,但是在藝術語言的運用和表述上,則抱持著多重探索和多元表現的一種實驗精神。目前看來,他立意以情色議題為創作的核心,並試圖分從「抽象符號」、 「人間繪本」、和「自然風情」 這三個面向來切入和表現。這是他創作的三部曲式,也是對人性慾望的三種論述。
其中第一類型的抽象符號,也就是這回個展的「真」之系列創作,延伸了他最早的設計本業專長,融合一種基於文字與圖案的互文轉換、或成語和俚語之諧音轉義等語言遊戲的意念。
「真」對蕭耀而言,就是真誠面對人性中一直被壓抑著的情思和慾念。不過,當這些話題成為一幅幅的創作時,是經過層層迂迴或謎語化處理的,解讀這批作品因而也需要些想像力和幽默感。例如〈朝思暮想〉呈現一個沙發馬鈴薯般的人物,窩在軟椅中不是懶洋洋地盯著電視,而是全身騷熱似地注視從眼前飄落的一片「夾帶色料」的樹葉,簡單素樸的畫面,充滿「入定老僧,因為心動,所以思凡」的顛覆性禪意。
蕭耀 滿園春色 2016 複合媒材 163×130cm
我覺得, 此作正可視為他的自我寫照。有次記者好奇蕭耀為何特別偏好情色議題,蕭耀自承,某回他閒坐在停靠於仁愛路林蔭大道的私車中,悠然觀賞日光下樹影的婆娑搖動,竟然從中看到諸多男女交合的形象和動作。這雖然純屬個人的遐想,但蕭耀似乎認為, 所有過眼入耳的事物或訊息都不應雲煙似的消極看待,而可以進行「一葉知秋」式的積極閱讀,蓋從藝術的立場看,所有能擾動視聽心思的,也正是啟發想像創作的一種靈感和動力!
對蕭耀而言,「真」的另一個定義,就是釋放內心的頑性和藝術的玩興,也因此, 在〈花姿招展〉一作中,觀者看到的並不是花朵,而是「花枝」這個海產生物被特別「鹹濕化」或「性暗示」處理過的一種戲謔圖像。同理,〈含苞待放〉指涉的也不是花,而是一群等待被解放的精子囚犯;〈福祿雙全〉中,他用兩顆葫蘆諧擬一對睪丸,和一個被精子大軍入侵的隱形女體形象;〈正中下懷〉 把玩的戲碼是, 將人臉五官對應到男女性器的雙重圖像;〈高潮迭起〉則是透過半抽象化的男女器官組合,將生理交合慾望交流, 類比成海洋波動和自然能量的展現。
蕭耀第二類型的「人間繪本」創作,亦即此次展出的「性」之系列,試圖以溫和婉約、 甜美抒情的繪本風格,繪寫一種結合都會文化與田園風情的美好世界, 及一齣齣從觀賞,窺隱到探秘的社會與人文戲碼 。對蕭耀而言,「性」除了是個人內在慾念的抒發, 也是社會之生機活力的展現。他的繪本系列,有意將個體行為延伸成社會情境的描繪和呈現,這是賞讀其畫作時不宜忽略的要點。以〈滿園春色〉一作為例,鋪天蓋地四處綻放的春色環境中,透過一對貓頭鷹溫情的注視,鋪陳出來的語境是萬物如能隨四時運作各就各位、各得其所、各行其是, 生機與繁榮自然存在,幸福與美感自然來臨,和平與和諧自然能得。人間性事,在此被納為自然運作的一環來鋪陳和看待,溫婉的形式風格,溫馨的題材和筆調,意圖引發的閱讀情感和反應,毋寧是很正向的。
蕭耀的第三類型作品,是以寫實手法和具象風格呈現的自然風景畫,也是本展的「情」之系列創作。此系列作品的空間場景,像循環的迴圈一般,從平地森林拔升到到高崗山頭,又從峰頂降落到邊陲海角,這批畫用心描繪了山岳、峰巒、 飛雲 、流瀑、 海角…等自然風情與地理景觀,並有意在地形地物中穿插置入類比人類身體器官與男女性徵的一些圖景。如〈玉女晨曦〉 透過天、山 、雲、 海、岩的圖象組合,將場景從前方的野柳海邊夕陽,快速跳接至 遠處的玉山峰頂晨曦,中間以行雲流水做了自然的串聯。在此,山峰為陽性、大海為陰性的傳統關聯,被蕭耀做了一種顛覆性別和逆反性格的呈現。又如〈聳立雲端〉,將角逐陽光、空氣、和雨水等生命力源的參天巨木, 類比為眾多男根拜倒於神聖女器之下的一種寓言式圖象。本期雜誌封面的〈別有洞天〉,刻畫在海陸交界之處,撐住一片藍天、傍著藍海孤獨矗立的一座陽剛巨岩,明現堅硬岩體被風化和水蝕雕琢後的虛實交錯姿態和景觀,也暗示了自然界中一種以柔克剛的無形或陰性力量。
蕭耀 仲夏夜之夢 2015 複合媒材 162×227.5cm
蕭耀的抽象符號、人間繪本和自然風景三類畫作,是一種自我命題下的歷時性創作成果,這回在當代館實驗展場,將三類畫作並時性的集結展出,展覽的規劃和設計上,也立意讓觀者穿越不同門道,先後進入內容氛圍各異的三種空間,透過平靜式的圖像閱讀、強迫性的身體穿越、窺看式的尋私探秘、互動式的遊戲導入等不同機制,來欣賞蕭耀以不同的藝術媒材、形式語言所完成的各類作品,並串聯解讀其作品所含蘊的內容訊息與創作意圖。 這個原先定名「好色之ㄊㄨˊ」的展覽,因牽涉不同的表現和閱讀層面,至少可做以下如是觀:
它體現了一個好色之徒的藝術之途, 因為「真」誠愛好, 所以不願壓抑掩飾。
它鋪陳了一位藝術之徒的好色之圖, 因為「性」之所趨, 所以不須矯揉做作。
它提供了一批藝術之圖的好色之途, 因為「情」能共鳴 ,所以不必獨吞自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