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裡．窗外－淺談何肇衢的窗景作品

　近日於國立中正紀念堂一展廳開展的「豐采．頌歌──何肇衢邀請展」，由客家委員會與國立中正紀念堂管理處所主辦，涵納何肇衢各時期代表作近150件，完整呈顯這位國內現代繪畫大師的創作生涯。

　何肇衢，1931年出生於新竹。儘管家境清寒，在藝術創作上卻未因此受阻。透過大量閱讀國外雜誌、藝術書刊的方式，學習當時歐美前衛的藝術表現，並將之融入於作品創作中。因此在他的作品裡，可以看到布拉克（Georges Braque, 1882-1963）、塞尚（Paul Cezanne, 1839-1906）、畢卡索（Pablo Ruiz Picasso, 1881-1973）、莫內（Oscar-Claude Monet, 1840-1926）等等藝術巨匠的影子，但這些意象也在他的轉化下，結合抽象與具象手法，重新詮釋了這些藝術家的作品精華。

　然而，若談到何肇衢最具有代表性的個人符號，或許便是經常在作品中隱隱出現的窗戶了。經常往來淡水寫生的何肇衢，大約在1980年代，透過一段機緣而得以在淡水某棟民房樓上租用房間作為畫室。這種透過窗戶而向外觀看風景的方式，在作品裡形成一種特殊的視野。作為一位經常寫生的畫家，自然而然會選擇以高處作為寫生的地點，這種居高臨下的俯瞰，可以飽覽山水風光，以更開闊的視點來描繪風景。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藝術家在他的作品裡面，開始加入了窗框。

淡水畫室（陶文岳攝）

　早在1958年，榮獲第21屆台陽美展台陽獎的作品〈後窗〉，便是一件以花卉作為主題，而以窗外風景作為陪襯的窗景作品。此時的作品雖然仍偏向寫實，但背景的橘紅屋頂和白牆，已表現出一種具有層次的韻律感；窗前的玫瑰花線條也顯得更加簡潔俐落，呈現藝術家早期對於海外前衛藝術思潮的創作思考。1979年的〈窗前靜物〉則是用比較低限的手法，透過平塗筆觸來呈現不同物品的形式趣味。這兩件作品的窗都還是背景，到了1980年代之後，這些背景則轉變為主角，活躍於藝術家的不同作品之中。

　何肇衢的窗框有幾層意涵，其一是類似畫框一般，透過畫面四周的窗框，達成聚焦視點的作用。例如〈初夏〉(1993)、〈花．月〉(1994)、〈淡水朝陽〉(1998)、〈淡水球場〉(2000)、〈紫禁城〉(2001)、〈海口夕照〉(2012)、〈淡江夕照〉(2012)等等。〈淡江夕照〉直接將窗檯畫了出來，在作品裡表現了室內與室外的空間感，有些如〈紫禁城〉等，則將窗框轉化成隱約的線條，以暗示的手法表現出窗戶的存在。

何肇衢　淡江夕照　2012　油畫　91×65cm

　另一類則是如〈淡水清晨〉(1989)、〈淡水初夏〉(1992)、〈八里窗外〉(1994)、〈窗外〉(2002)、〈北竿芹壁〉(2010)等等，這些作品大膽地將常見的雙向橫拉窗的縱向線條，直接置入畫面中，讓構圖直接出現幾個巨大區塊。由於窗戶在陽光不同時間的折射下，景物會出現有別於肉眼直視的色彩，何肇衢將這些不同色彩結合在作品中，形成一種略帶衝突的美感。因此在他的作品裡，有時淡水河會被切分成藍綠色和金黃色的不同色塊，天空也變得更加繽紛。藝術家利用這種構圖形式上的嘗試，成功結合了其過去在歐美藝術中所汲取的抽象表現養分，讓作品在保有實際形象的同時，加入抽象的色塊堆疊，將抽象與具象風格融合為一體。〈窗外〉(2002)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儘管觀者依稀能辨識出作品中的物件形象，但整體而言便是一張精彩的抽象畫。

何肇衢　窗外　2002　油畫　65×72cm

　2007年創作〈一道彩虹〉可以作為何肇衢創作生涯中的一個有趣的註解。這件作品是其相當獨特的創作，於其他作品相較，窗景並非置於畫面中央，而是於左方，窗外可見台北著名地標101大樓；右邊則是另外一件未完成的畫作，畫著尚未完成的城市、天空與一道優美的彩虹，畫面中央則是放著戲偶、畫筆與花瓶靜物，儘管是寫實的作品，整體的畫面安排卻有一種超現實的氛圍。若將右半部未完成的畫作也當成一扇窗的話，左右兩邊的對比則顯得饒富興味。左邊呈現了銳利的幾何線條和沉重的色調，窗中的摩天大樓劃開了天空；右邊的藍天與彩虹的圓弧線條則恰好與其相反。中間放置的畫筆，似乎提示了藝術家的主導地位，呈現了從窗外的風景成為窗內作品的歷程。某方面來說，幾乎很少畫人物像的何肇衢，這件作品便仿若是其自畫像一般，留下了他的創作記錄。

何肇衢　一道彩虹　2007　油畫　91×116.5cm

　或許可以這麼說，何肇衢作品中的窗框，其實也正體現出藝術家存在、觀看的主體地位，亦即創作者於作品中的「我在」。換言之，這些或許來自於車上、畫室中或旅館裡的窗戶線條，恰好成為暗示了藝術家曾經於此凝視風景現場的線索，代表著這件風景作品必然不是透過精美的照片或是明信片描繪而得，而是藝術家實際走訪的成果。這種對於風景創作務必親臨現場，數十年如一日的執著，實在是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