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花園」計畫︰羅哈斯的〈消失劇場〉
紐約大都會美術館/2017年4月14日~10月29日
阿根廷藝術家亞德利安.維拉.羅哈斯(Photo: Mario Caporali)
複製雕塑,自由重組
一年一度位於紐約大都會美術館頂樓花園的特展,總是受到藝術圈的高度重視。今年邁入頂樓花園限地製作計畫的第五個年頭,4月中旬開幕的〈消失劇場〉是阿根廷藝術家亞德利安.維拉.羅哈斯(Adrián Villar Rojas)的最新作品。出生於1980年,現年卅七歲的羅哈斯,是有史以來受館方邀請創作頂樓花園計畫最年輕的藝術家,近年來以大規模的裝置作品受到國際藝壇矚目。
這次展出的限地裝置計畫,羅哈斯以整個頂樓花園的空間進行思考與規畫,所創作的裝置作品總共包括十六件雕塑,造形元素主要來自大都會美術館各部門的收藏中所選出的近百件精品,再透過3D列印等相關技術,製作不同比例的複製品。館方協助羅哈斯使用3D掃描系統與先進的影像處理科技,得以把他選定的文物掃描後複製,再排列組合出複雜面貌的大型雕塑;同時也取樣實際人物,如藝術家本人及相關工作人員和家人,他們也像被當作物件一般,經過同樣的數位複製過程。
亞德利安.維拉.羅哈斯的〈消失劇場〉現場一景,2017年大都會美術館「頂樓花園」計畫。(Photo: Jörg Baumann)Courtesy of the artist; Marian Goodman Gallery; and Kurimanzutto, Mexico City
羅哈斯於2011年代表阿根廷參加威尼斯雙年展,2012年參加第十三屆文件展。2014年,他亦受邀於紐約高線(High Line)的戶外空間展出「上帝的演化」系列創作。羅哈斯的限地裝置經常探討與人類文化短暫本質相關的存在性問題。他的作品在尺寸規模和理念上與羅伯.史密森(Robert Smithson)、瓦爾特.德.瑪利亞(Walter de Maria)類似。過去的代表作展現藝術家想像中沒有人類的地球景象,超大型陶土雕塑的鯨魚、長毛象,不規則的柱礎部分,與各式當代生活中隨機的拾得物混合在一起,有如一片廢棄場,裡面包含許多會隨時間過去而毀壞腐爛的物件。
羅哈斯曾表示,他主要是對空間上的佔有感興趣。他的想法是呈現宇宙的一部分,就像因果關係的實際結果,由一件事導致另一件事。此外,羅哈斯亦深受阿根廷作家豪爾赫.路易斯.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的影響,他經常引用波赫士對世界構成和迷宮意象的看法。
亞德利安.維拉.羅哈斯的〈消失劇場〉現場一景,2017年大都會美術館「頂樓花園」計畫。(Photo: Jörg Baumann)Courtesy of the artist; Marian Goodman Gallery; and Kurimanzutto, Mexico City
考古遺址,派對氛圍
羅哈斯花費許多時間檢視大都會美術館的所有收藏文物,藉由複製不同部門的文物,重新組合變化,在展場呈現既像挖掘考古遺址的場景,又像是一個大型派對的空間。
羅哈斯在構思階段中與館方人員諮詢,與策展人、科學研究員、文物保存員、影像處理人員進行密切的交流。他也從中了解頂樓花園這個場地的多種用途,包括做為戶外展場空間、酒吧,也是非常受歡迎的觀景台,可以眺望中央公園全景並觀賞曼哈頓中城摩天大樓景觀。
頂樓花園的建築設計也全部經過他的改造,包括鋪設新的地磚、遮陽蓬、長板凳,甚至小酒吧的外觀,以及菜單供應內容,皆依整體造形而規畫,所以也都是本季暫時性的,僅維持至今年10月底展期結束,頂樓花園關閉為止。
〈消失劇場〉試圖以立體物件訴說一個刻意切斷文物歷史背景的重組故事。羅哈斯認為,收藏或展示在館內的文物,原本都是具有實際用途的日用物品,他希望能重新為這些館藏注入一些活力,讓它們還原至最初的功用。由是,羅哈斯試圖打破館方為文物管理的部門分類,而選擇混雜組合,並呈現出有如酒神祭典的派對場景。
亞德利安.維拉.羅哈斯的〈消失劇場〉現場一景,2017年大都會美術館「頂樓花園」計畫。(Photo: Jörg Baumann)Courtesy of the artist; Marian Goodman Gallery; and Kurimanzutto, Mexico City
反思文化,權力機制
本次展覽由現代與當代藝術策展人席娜.華格斯塔夫(Sheena Wagstaff)與貝亞翠.嘉理莉(Beatrice Galilee)共同策畫。席娜.華格斯塔夫表示,羅哈斯進行龐大的檢視計畫,鉅細靡遺地了解各個部門的文物收藏。他的創作從美術館的功能機制,結合個人對社會歷史的觀點,進而呈現出全然屬於他自己的想法,無關任何策展方向的考慮因素。他也重新思考美術館在形塑文化史上的角色。
羅哈斯表示,自1870年成立的大都會美術館歷史悠久,展品的收藏一開始也有許多只是雕塑名作的石膏翻模,直到20世紀中期,真品逐漸取代這些翻模件。隨著展品的數量與種類不斷增加,館方的組織部門分工也愈專精,細分地域和時代,把一個時空交錯的大迷宮,轉型成明亮的展覽空間,開放給大眾參觀。這座美術館宛如是美國版的地球人類文化縮圖,見微知著,可以探究我們是誰,又我們如何變成如今的面貌。於是,〈消失劇場〉這件作品可謂是與館方的分類和營運進行對話,試問假如所有的分類與階級看似為了維持秩序而存在,但若我們發現,其實分類工作與事實無關,或者沒有所謂的事實,唯有解讀,而解讀的背後正是權力,一個美術館機構的權力,乃至一個國家的權力,那是審查核准事實的權力。
亞德利安.維拉.羅哈斯的〈消失劇場〉現場一景,2017年大都會美術館「頂樓花園」計畫。(Photo: Jörg Baumann)Courtesy of the artist; Marian Goodman Gallery; and Kurimanzutto, Mexico City
短暫過客,終將逝去
羅哈斯的裝置創作向來是源自每一次與展覽在地的互動關係,包括與在地文化、社會性、地域、合作機構等的交流。其中尤為重要的是,這件裝置不例外地也包含羅哈斯作品理念一直關注的時間元素,串聯起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既包含過去的文物、記憶與種種構思、當下的創作呈現與觀看,還有未來可預知有期限的消耗逝去。人類自身的存在或發展出的文明,終將是暫時性的。各類生物乃至文物的物質性存在都只有短暫停留的時間,儘管毀壞的速度有所差異,但是在整個宇宙中時間軸線上都僅僅只是過客的角色。
羅哈斯曾經表示:「有關作品中混合許多物件指涉的作法,我是想像以外星人的眼光來看這個星球與人類文化,那是絕對的一視同仁,並且排除任何偏見。對於價值沒有任何的評斷,只有堅持一種深度的捨斷與疏離的狀態。這樣的想法也同樣反應在時間的使用上——即荒遠的未來與人類的缺席;荒遠的過去與生命的起源。恐龍和高科技機器人。」
羅哈斯曾提過,對他來說,他游牧式的工作室運作起來猶如一個劇場空間,所有和他合作的工作人員就像演員一般,依據他指示的工作,以不同的形式如素描、文字、計畫圖等即興演出。這些實際物質的物件,包括雕塑、圖畫、結構等,宛如排練後留下的痕跡,但其實在劇場表演中,這些排練痕跡是流失、看不到的。在創作的第二生命裡,羅哈斯不但扮演導演的角色,也是記錄者,努力以照片、錄影、寫作、筆記本、錄音、出版品等留下各種痕跡,就像一場場與「無有」之間著了魔似的對抗,同時也是他與自己深深著迷的「消失」這個概念之間的掙扎抗爭。
這次的作品延續羅哈斯以限地製作、團隊即興合作的創作特色,結合整個環境、館方收藏後的成果,希望帶給觀眾不同的觀察與思考。他打破館內藏品地域和時代的分類框架,檢視當今美術館形塑人類發展史的潛在制約與背後的權力機制。另一方面,在宛如考古遺址的派對場景裡,藝術家點出文物藏品的實用生活本質,以及不論人類或其創造出來的文明,都只是宇宙漫長時間中的短暫過客,與其或遠或近、終將消逝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