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的黑與光
皮耶.蘇拉崎在羅浮宮
巴黎羅浮宮/2019年12月11日~2020年3月9日
皮耶.蘇拉崎(Pierre Soulages)這位被賦予「黑色大師」稱號的藝術家,今年由巴黎羅浮宮為其舉辦一百歲的慶生展覽。該展由2019年初去世的法國藝術史學家皮耶.安克利夫(Pierre Encrevé)和龐畢度中心的名譽總策展人阿爾弗雷德.派克曼(Alfred Pacquement)共同策畫,場地選在羅浮宮裡原本用以展示12至15世紀義大利繪畫的「方廳」(Salon Carré)。展覽從蘇拉崎長達七十多年藝術生涯中的一千七百件作品,精選出廿件,讓觀眾能一覽其創作發展。
蘇拉崎人如其畫,平日也是一身素淨的黑色衣著,整潔有序的工作室突顯出他嚴謹的作風,只要是不滿意的作品便燒毀。他像個隱士,用生命實踐他所執著的藝術理念,從青年時代開始的創作便只專注在一個顏色──黑色。初始,他還會用一些別的顏色,如赭紅、茶黃與靛藍。畫作的名稱也一律是作品完成的日期和尺寸,並未有任何添加的註釋,如〈繪畫,195×130公分,1953年5月〉這件早期的作品,暗色的背景透出偏黃的底色,交錯疊上粗硬剛直的黑色線條,充滿宣言式地將畫面切割,有些空間則以白色填滿。蘇拉崎以此探索顏色、空間、形式、構造和韻律之間的互動,邀請觀者重新理解世界運作的方式。該展也展出二件罕見地以玻璃做為素材的早期作品,這二件作品完成於1948年,不同於紙張,是他實驗性地將黑色柏油畫在玻璃上。玻璃的透光特性讓色彩產生不同的質感,玻璃的白不是白,柏油的黑也不是黑,光線轉變人們對色彩的認知,成了整件作品的要角。對蘇拉崎而言,繪畫更像是一個介於不透明與透明之間的遊戲。
左/皮耶.蘇拉崎 繪畫,195×130公分,1955年3月14日 1955 195×130cm 埃森福克旺美術館(Museum Folkwang)藏 ©Archives Soulages ©ADAGP, Paris 2019
右/皮耶.蘇拉崎 繪畫,195×130公分,1953年5月 1953 195×130cm 紐約古根漢美術館藏 ©Archives Soulages ©ADAGP, Paris 2019
自1979年之後,他創造了「超黑」(法文為outrenoir,英文為beyond black)這個辭彙,摒棄了其他顏色,全面探索黑色。他說:「黑會隨著光線變化而產生不同面貌。我的工具是黑色顏料,但我的主題其實是從黑色反射出來的光線。」蘇拉崎在意觀者、作品和環境的互動,在不同的時空下,每個人眼中的「黑」擁有不同的紋理和構造,因此觀者亦是作品的一部分,而他則是那玩弄光影的魔術師。如這次展出的2019年新作,是三幅長寬各390公分、130公分的長幅大作。在黑到深不見底的顏料上,蘇拉崎用不同的材料刮刻出一道道水平線,創造出不同的深淺肌理。從不同的角度觀看,這些肌理反射的光線形塑出各式各樣的量感,充滿建築性,而光線的變化亦像是跳躍在三維空間裡的音符,既詩意又理性。
左/皮耶.蘇拉崎 玻璃上的柏油,45.5×45.5公分,1948 1948 45.5×45.5cm 巴黎龐畢度中心藏 ©Archives Soulages ©ADAGP, Paris 2019
右/皮耶.蘇拉崎 繪畫,220×366公分,1968年5月14日 1968 220×366cm 巴黎龐畢度中心藏 ©Archives Soulages ©ADAGP, Paris 2019
在藝術史的討論上,很多人會將蘇拉崎和抽象主義的藝術家法蘭茲.克萊因(Franz Kline)、馬克.羅斯柯(Marc Rothko)和萊曼(Robert Ryman)相提並論,也會提到馬列維奇(Kazimir Malevich)的至上主義對他的啟發,另有藝評家認為蘇拉崎深受中國書法形式的影響。的確,蘇拉崎早些年曾經遊歷中國和日本,與趙無極亦有深厚的私交,我們很難不將他的作品與東方書法的律動性和空間感做聯想,但對蘇拉崎而言,他始終不屬於任何形式的「主義」。蘇拉崎對於黑色的執著來自於對史前文明的興趣,他在少年時期便著迷於考古,家鄉的博物館甚至曾經展示過他挖掘到的文物,而這段經歷正是開啟他與藝術和博物館的連結。「我想像幾千年前的人類在完全暗黑的地下洞穴裡用黑色素材作畫,這個印象讓我著迷不已。」蘇拉崎看似單色的畫作,在不同光線和我們的視網膜對顏色的感知,會產生出獨特且變化萬千的視角。因此若細究他的藝術哲學,可以說是一種對自然的回歸、對人類歷史的追尋,也是一種結合物理和情感的實驗,超越物件的限制而直達精神層面。
皮耶.蘇拉崎 核桃木色,48.2×63.4公分,1946 1946 紙本 48.2×63.4cm 羅德茲蘇拉吉博物館(Musée Soulages)藏 ©Archives Soulages ©ADAGP, Paris 2019
蘇拉崎的抽象作品圍繞在羅浮宮的古典畫作和雕塑裡,衝突的時代對比讓人不禁跌入人類文明發展的長河。蘇拉崎的作品帶領我們突破畫框的侷限,材料和顏色都只是一種手段,只為了能與永恆的自然做聯結,和平共生,一如遠古時期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