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感的深切慾望
人的接觸:藝術創作,留下痕跡
劍橋大學費茲威廉博物館/2021年5月18日~8月1日
劍橋大學費茲威廉博物館即將舉辦一場大展(展期原訂為1月6日至5月3日,因疫情暫時閉館並延後開幕),呈列一百五十餘件作品,從埃及石灰岩雕像、中世紀手抄本、宗教版畫到當代的街頭藝術,不同時代、媒材、風格、創作者,圍繞的卻是同一個主題――「人的觸摸:藝術創作,留下痕跡」。展覽分六個部分探討,包括:觸摸的剖析、工作的手、控制的慾望、觸摸的力量、崇敬╱破壞、掌握在你手裡。
觸感的部位
何謂觸感部位?從早期發現的文獻、一份13世紀拉丁文手稿〈論精神與靈魂〉上饒富興味的圖樣,解說外在世界接受的感官跟腦部進程,感官呈現的等級制度由上至下的視覺(visus)、聽覺(auditus)、嗅覺(olfactus)與味覺(gustus)皆聯繫到腦部,唯獨在最下方的觸覺(tactus)落在手部,這意味著什麼呢?手是觸感的唯一原動力。之後的解剖、神經科學與腦成像(brain-imaging)告知另一種現象:所謂的感覺接受器是皮膚上辨識的微型機械受器(mechanoreceptor),不只是手,連皮膚也是觸感的延伸。平均來說,每1平方公分的皮膚有兩百個感覺神經末梢,而手上則擁有一萬七千個觸覺神經纖維,指尖是其中最敏感的部分。

路易斯.托馬斯.杰羅姆.奧祖(Louis Thomas Jérôme Auzoux)
手的解剖模型 1876 紙漿、石膏 10.5×51×30cm 劍橋大學惠普爾科學史博物館藏
這次展覽有劍橋大學惠普爾科學史博物館(Whipple Museum of the History of Science)借出的解剖模型,顯示手內部繁複的細節,不禁讓人聯想到林布蘭特1632年的名畫〈尼古拉斯.杜爾博士的解剖學課〉。畫中躺著一具屍體,外科醫生們聚焦手部,仔細聆聽杜爾博士的解說,杜爾博士則用鑷子把肌肉與肌腱掀起,講解屈肌和手指收縮與緊握的原理。20世紀英國藝術家芭芭拉.黑普瓦絲(Barbara Hepworth)亦曾繪製醫生進行手術的模樣,其中幾件掛在展場。當時她與雕塑家夫婿班.尼柯遜(Ben Nicholson)及三個小孩住在聖艾芙斯(St Ives),罹患骨髓炎的女兒隨後被送到醫院,與這對夫妻有深厚友誼的主治醫師諾曼.卡本納(Norman Capener)邀請黑普瓦絲觀賞手術過程。黑普瓦絲在1947至1949年間記錄了醫院手術台上的點點滴滴,主要用鉛筆、墨與粉筆,有時則用剃刀在石膏粉上畫線,她對醫師的高度專注力、工作時的和諧韻律,以及手術動作的優雅與純粹性印象深刻,〈外科醫生的手習作〉把醫生手握工具的姿勢、位置、角度之間的關係描繪地淋漓盡致,毫無疑問,那是長期觀察與最深切的感恩與致敬。

芭芭拉.黑普瓦絲 外科醫生的手習作 石墨、石膏硬紙版 27.5×37.6cm 劍橋大學費茲威廉博物館藏
Barbara Hepworth ©Bowness
藝術家的自我表現
靈巧的手和精湛的技術,以及藝術的知性與思想的高度,哪個重要呢?定義手的移動與心智表彰的關係,長期以來是藝術界不斷探討的議題,直至現今仍有爭辯。在黑普瓦絲的繪圖中,我們看到了醫生的手與智力同時並行,藉由她手的繪製,她個人的思緒與知性也自然發散出來。論藝術,手確實是創造與表達的首要工具。

史丹利.史賓賽 自畫像 1939 油彩畫布 39.7×55.2cm 劍橋大學費茲威廉博物館藏
©The Estate of Stanley Spencer. All Rights Reserved / Bridgeman Images
若問全身上下哪個部位最難描繪或雕塑?藝術家十之八九會回答是手。安東尼.范戴克(Sir Anthony van Dyck)、湯馬士.勞倫斯(Sir Thomas Lawrence)、大衛.威爾基(David Wilkie)是這方面的能手,據說模特兒很願意為他們長時間擺姿,像威爾基的〈捉迷藏〉就有廿雙不同姿態與表情的手。藝術家喜愛描繪自己的手早已不是新鮮事,譬如達文西、阿戈斯提諾(Agostino Carracci)、竇加等。竇加很崇拜安格爾的繪畫技巧,曾寫下:「那是我認為的天才……安格爾這樣一個男人,發現自己的手如此可愛、如此美妙,手如此難描繪,他竟把自己關起來,無所事事地只滿足於畫指尖。」他曾親訪安格爾工作室,受到大師指點「要畫線條……很多的線條」,〈藝術家的手習作〉便可見竇加把前輩的話都聽進去了。另外,展場也掛上史丹利.史賓賽(Stanley Spencer)1939年的〈自畫像〉。史賓賽從倫敦皇家藝術學院辭職離開前遞交五幅畫中的兩幅竟被退還,他心生怒氣,一手拿畫板,另一手握筆刷,像戰爭武器盾與劍有防備與攻擊性。手與心智的關係無比奧妙,手的多重關節和肌肉、姿態與動作深不可測,有時比臉更有表情,更能表達自身存在及顯現那掌控的獨立性。(全文閱讀552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