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田與一、外代樹結婚100週年
八田與一全家合照
1918年8月初，一群日本漁村婦女聚集米店前請求老闆降價賣米，因為米價太貴，他們買不起大米，許多人都斷炊挨餓。警察聞訊來趕人，結果這群歐巴桑和警察隊衝起來，木屐對槍托的火拚，很快就蔓延到日本各地。當時日本的稻米產量不足，加上有人屯貨居奇，米價飛漲早已使得民怨沸騰，暴動就像野火一樣燎原，日本全國有四分之三的地區發生打砸搶的暴動事件，參加的人數或說有幾百萬或說超過一千萬人，其中甚至有軍人參與，日本政府強力血腥鎮壓才逐漸控制住場面，日本內閣也因此倒台換人執政，這是日本史上有名的米騷動事件。這動亂讓日本政府改弦易轍，同意了一位年輕人的想法，這個人叫八田與一。他的計劃就是今天台灣的嘉南大圳，這是一個以烏山頭水庫為起點的輻射狀水利灌溉系統。
1920年9月，這個當時亞洲最大的灌溉土木工程正式動工。為了確認大壩施工法之可行性，八田與一積極和國際專家們交流請益。美國的羅伯特．里奇韋（Robert Ridgway）是其中的一位，誰是里奇韋？他也是位奇葩，沒念過工程，但是當了40多年的土木工程師，現在紐約地下鐵的一號線，當年就是他參與設計的，芝加哥地鐵他也是參與者，著名的胡佛大壩工程也有他的身影。里奇韋不但是紐約交通局的首席工程師，也是美國土木工師學會的首任會長。里奇韋把紐約地鐵挖隧道所遇到的問題和解決之道提供給八田與一。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回到台灣後，幾經思考，最後，他採用自創施工法興建大壩，這是亞洲當時唯一的溼式堤偃水庫，壩堤也是目前世界唯一的半水式沖淤土石壩結構，後來美國土木工程師學會將它命名為「八田水壩」（HATTA DAM），可見西方專家的重視。
美國工程師羅伯特．里奇韋（Robert Ridgway）
經過十年努力，1930年（昭和5年）5月，嘉南大圳終於順利通水使用。由於規模宏大，施工艱鉅，工程期間，有 134位日本籍和台灣的同仁因意外和疾病殉職，他們特別設立「殉工碑」紀念。完工時的烏山頭水庫是當時亞洲規模最大與世界第三大的水庫。嘉南大圳灌溉水道總長度10000公里，有15萬公頃的農田獲得灌溉，嘉南平原的農業生產量快速增長，約60萬農民因此受惠。於是大家尊稱八田與一為「嘉南大圳之父」、「烏山頭水庫之父」。
前不久，八田與一的銅像造到極端分子的破壞，其實這座銅像是八田與一生前就建立的，而且是八田與一同意的，是八田與一的團隊和當地民眾為了表示感謝他而建的銅像。並沒有政治目的。在當時的日本體制內，八田與一是一位小小的工程師，不過從現在來看他的貢獻則超越文化和國界的疆界。
八田與一是日本石川縣人，他1910年東京帝國大學畢業後，接著他的有生之年就是在台灣度過的。1914年，他昇任為總督府技師，參與台灣重要的水利計畫。當時的台灣嘉南平原的農地是看天吃飯，沒有雨時，有的是可以把人曬乾的艷陽，颱風來了，雖然下雨了，但無情的洪水也跟著來了，加上西部沿海地區的土地鹽化嚴重，所以當時的嘉南平原能種的農作物有限，可以種的農作物，也不見得會有好收成。年輕的八田與一在完成調查後，他於1917年（大正6年）向台灣總督府提出「官佃溪埤圳計畫」，但被大藏省駁回，理由是經費用太高。直到本文開端所提的米騷動事件，讓日本高層意識到應該要讓台灣成為供應日本本土所需的米倉，才重新批准了八田與一的計畫。
2017年的7月初，我偶然聽聞台北的沐春堂拍賣公司徵集了八田與一的文物，我好奇地去了解，結果卻有了意想不到的發現。一是1930年7月，八田與一所畫的嘉南大圳平面圖，這是目前已知年代最早的嘉南大圳設計圖，中央研究院台灣所典藏的圖是1933年10月所畫的，同時這張拍品也是全世界唯一一張有漢英對照的嘉南大圳平面圖，因為八田與一很細心的在設計圖上覆以透明繪圖紙，其上手繪有英文註釋的平面圖，而且英文的部分時間更早。為何出現英文版？是因為八田與一專門為答謝美國友人里奇韋而製作的。
嘉南大圳漢英對照平面圖
還有一件拍品也是八田與一致贈給里奇韋的禮物，那是一幅六位工程師合力完成的一張絹畫，上面畫的是嘉南大圳當時施工時的各項景觀，這幅大絹畫是準備讓里奇韋當成掛毯掛在客廳。里奇韋一看絹畫上面的噴嘴和纜線還有風土人情畫面等等，他在回信感謝時，讚嘆日本人連這些工地事物都可以變成藝術品。目前台灣有的是幾年前從日本複製回來的絹畫圖，而這絹畫原版拍品的出現是讓人驚喜的，不僅僅是因為它是全世界惟二的嘉南大圳施工圖，而且這張畫被留在美國數年後，又重新回到它的故鄉台灣。在此之前，台灣無人知曉它的存在。
其他還有一些有關台灣水利的文獻資料和八田與一與里奇韋間的信札也將拍賣，但一件像長棍棒的拍品，讓我花了好些時間才明瞭，那可能是僅存烏山頭水庫落成紀念的唯一特製禮物。
嘉南大圳施工現場絹畫
烏山頭水庫的水是從曾文溪引來的，所以挖了隧道，但是要讓水順利的在隧道兩端流動，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兩頭要承受的壓力太大了，這個最困難的設計，也就是八田與一和里奇韋討論重點，後來八田與一以二座大型蝴蝶閥與二條直徑9呎送水鋼管聯結完成引水，解決了工程最難的關卡，所以他特別以銀製的引水鋼構模型送給了里奇韋。
嘉南大圳引水管模型
這幾件拍品我認為是台灣近現代史上重要的文物資料，同樣，這些拍品也讓我不勝唏噓，因為八田與一和美國的里奇韋成為相互敬重的好友，但讓八田與一葬送海上的也是美國人。
1942年，日本已經攻占菲律賓，把麥克阿瑟打跑了，當八田與一奉命搭乘郵輪前往東南亞日軍佔領區準備工作時，途中遭遇美軍潛艦攻擊，八田與一罹難，骨灰後來送回台灣葬在烏山頭水庫，八田夫婦有二男六女共八名子女，全都在台灣出生成長。1945年8月，日本無條件投降，9月1日清晨，八田遺孀外代樹跳入烏山頭水庫自殺，隨其夫君而去。她僅41歲。
1917年8月14日八田與一和米村外代樹締結連理，而台灣史上首次八田與一的文物拍賣，在2017年8月13日進行，恰好是八田夫婦結婚100週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