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緊急狀態中湧現的藝術上線運動及其反思
肇因於新型冠狀病毒的全球擴散,致使人們被迫處於「居家隔離/就地避難」(sheltering in place)的全球集體景觀之中,世界各國的學校、美術館、博物館與相關場所的實體活動更因此處於閉館之中,「居家工作」(work from home)與「遠程觀賞」(long distance appreciation)也因藉由科技與社群媒體得以實現其可能性。無庸置疑的是,人們常常提及的「藝術無用論」,卻在這波大隔離緊急狀態之中,讓我們見識到藝術如何可以成為主要的心靈慰藉。然而,如何在疫情結束之後重新反思這個線上遠程觀賞的機制,亦將成為藝文產業永續經營的難題。
博物館與美術館在展覽、典藏與教育的功能已因當代數位媒體科技的快速發展而受到劇烈衝擊。從1980年代開始,電子媒體開始頻繁出現在科學、科技、自然史與藝術等博物館裡,其主要原因在於策展人開始採納新的互動科技,做為展覽之用,並希望藉此提昇博物館參觀人數。數位革命之後將數位科技運用於藝文產業大致可以分為三波「藝術上線」的風潮。首先,在1994至1995年的藝術季中,約略有五千個藝術家、博物館、藝廊與其他藝術機構將自己擁有的藝術品複製上網。全球知名的藝術機構也紛紛在網路上成立視覺藝術網站,使本身的藝術收藏能觸及(或被觸及)更多觀眾。
第二波藝術上線浪潮則是出現在2000年之後,全球陸續深化博物館線上展示的硬體基礎,並深刻了解運用數位媒體所成就的「展示科技」可進一步創造讓觀眾經驗當代藝術的刺激環境。其中舊金山現代美術館(SFMOMA)、Google Arts & Culture計畫,以及「歐洲文化共同入口網站」(Europeana)的成就,可說是在第二波藝術上線浪潮中相對受到矚目的機構。
舊金山現代美術館(SFMOMA)2001年的數位科技計畫「起點:與當代藝術連結」展場一景。
該展首次創造出使用觸控桌面與互動電腦屏幕「Smart Tables」。©Ben Blackwell Photography
始於2003年,舊金山現代美術館開啟了跨國新媒體合作計畫,以新穎且免費的網站多媒體開放資源,藉由可相互操作的、充實的與易傳播的特性,提供廣泛有用的模板供教學使用;而2001年的數位科技計畫「起點:與當代藝術連結」(Points of Departure: Connecting with Contemporary Art)中,更首次創造出使用觸控桌面與互動電腦屏幕──「Smart Tables」,這也是該館第一次使用手持式PDA來進行多媒體導覽,觀眾可經由點擊縮圖觀看藝術家解說自己的作品。2009年開始的Google Arts & Culture(原名為「Google Art Project」)在網路平台上已有超過六百萬張藝術作品圖象。透過街景技術、相片編輯應用軟體與其他虛擬實境工具,Google創造出「虛擬博物館」,讓觀眾得以透過網路參觀各博物館珍藏,近距離觀賞、仔細探察作品的細節及紋理,觀眾雖不用現身其中,卻可自行製作一份專屬的收藏清單。
此外,「歐洲文化共同入口網站」更聚集歐洲美術館、圖書館、博物館、檔案館、影音館藏的數位內容,以歐洲豐富的文化遺產為基礎,無論是為了工作、學習或只是為了興趣,讓所有人都可以輕易接觸、使用文化資源。
凡艾伯當代美術館推出機器人觀展服務,係該館為了身障人士或無法到館的參訪者所開發設計,
現因為新冠肺炎疫情的問題而再度 被提出討論。©Mals Media
而因受到肺炎病毒全球肆虐的緊急狀態,致使全球公民處於第三波藝術上線的大浪潮之中,於此之中,「典藏資料的免費開放」、「虛擬館舍的數位策展」,以及「展示科技的遠程操控」等數位工具的精進應用與參與體驗,讓仍處於警戒隔離狀態的人們,得到更多的心靈滋養。其中,英國的海斯廷斯當代藝術館(Hastings Contemporary)、荷蘭恩荷芬的凡艾伯當代美術館(Van Abbemuseum)等藝文機構更開發出導覽機器人裝置,讓無法實體參與博物館活動的人們得以透過遠程操控,得到近用的機會。預約導覽機器人的使用者僅需要有內含攝影機與麥克風的電腦設備、穩定的網路連結、鍵盤或遊戲操作把手,便可輕鬆下載軟體到自己電腦後,連線操作使用。同樣地,如里森畫廊(Lisson Gallery)也推出畫廊的擴增實境平台,為遠距環境中的人們提供透過3C電腦設備操作的可能性。而4月底,Google Arts & Culture推出「Art for two」的企畫,以獨自漫步博物館的透過遠程連線的會議形式,透過館長導覽、專家對話,成為數位策展與線上觀看的另一番風情。
里森畫廊與科技公司Augment合作推出畫廊的擴增實境(AR)平台(圖版提供:里森畫廊)
在日本東京,著名的三鷹之森吉卜力美術館日前亦開啟了虛擬線上瀏覽的機制,除了以YouTube頻道,透過創新科技的應用,掀開展覽室到藝術品等館舍中最有趣的部分,帶領粉絲們參與一場虛擬之旅。此外,做為面向收藏家、策展人、藝術專業人士與藝術愛好者的獨立導覽平台,GalleriesNow更成立「新型冠狀病毒時期的藝術」(Art during coronavirus)專頁,提供多元的線上虛擬實境觀賞機會,如:洛杉磯的Kohn Gallery、倫敦的Modern Art Helmet Row、KÖING London,以及原生線上的展覽平台。其他與藝術相關的產業同時也大量開放線上近用的參與。 在教育方面,全球更有近八百所大學,透過「磨課師」(MOOCS)教學,開放超過一萬堂線上課程,其中不乏為數眾多的藝術相關課程。此外,更有眾多線上資料庫開放免費下載數以千計的電子書,供全球民眾在隔離時期近用。由此可見,在疫情衝擊之下,這波線上直播、線上觀賞、免費下載,與開放近用等數位經驗得到全面發展的新契機。綜上所述,中國科技大學施登騰助理教授稱此種在遠端透過數位平台、以數位鏡頭去實踐的數位替身應用為「替位式主觀視覺」,藉由科技設備,讓眼與心得以連通藝文館所內的藝術品。然而,在這一波因疫情催化之下所成就的「虛擬現場新體驗」是否就使得藝文觀賞典範產生轉移,值得更進一步的深思。
此影像複製與高度互文性的新數位文化秩序裡,對技術與形式的關注已優先於對實質內容的關注,而且影像也開始變得備受爭議。依循班雅明論述的脈絡,數位化藝術影像是否也已經變成一種符號,它所行銷的是某種存在於我們社會中的新穎文化價值。藝術品開始以一種展示科技的傳播形式出現,其符號價值的產製與實現需要觀賞者參與於意義的詮釋裡。倘若象徵符號價值是一個與我們的社會文化生活實踐息息相關的概念;那麼,我們就必須思考數位化藝術影像做為一種符號其意義為何,又是如何擁有它的符號價值,同時這個價值又相應於真品的價值。(全文閱讀541期藝術家雜誌)
【六月專輯│藝術上線與疫症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