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城裡畫中畫
十和田市現代美術館的多重宇宙
奔騰歲月
日本本島最北邊的青森縣有個美麗的「肚臍眼」,即廿萬年前火山運動後形成的火口湖「十和田湖」。唯一與十和田湖相連的河川「奧入瀨溪流」將靜謐湖水織成滾動的綢緞,依附崎嶇地勢向下游鋪成一階又一階的瀑布,穿越台地、灌溉十和田地區,而後湧入北太平洋。坐擁豐沛水源的十和田地區早在12世紀便是武家仰慕的名馬聖地,1863年正式設立馬市後交易量繁盛,明治時期日本陸軍更自1884年起於此設立「軍馬育成所」(後稱軍馬補充部),駐紮長達六十年,軍馬育成數始終為全日本最多。在地農家、牧場為了能讓軍方以高價收購好馬,紛紛熱切地投入良駒培育及其相關事業,十和田地區在極盛期育有一萬匹以上的馬匹,日間大地響徹馬蹄跫音,夜裡則因為馬飼料供不應求、農家加班打包乾草而迴繞著悠悠切草聲。
十和田市現代美術館與官廳街道一景(攝影:趙宜恬)
當年,為了讓大量馬匹通行而拓寬至36公尺、長達1公里的軍馬補充部正門大道,如今成為貫穿十和田市中心的「官廳街道」。在這條種植一百六十五棵松樹與一百五十六棵櫻花樹的氣派街道上,馬匹銅像、馬蹄裝飾紀念著往昔的名駒榮景,而韓國藝術家崔正化的作品〈花馬〉是其中最巨大、華麗的馬匹雕塑,彷彿剛從花叢間打滾而出,被綻放花朵包裹著的牠高舉著前腿要人停下,因為十和田市現代美術館即在眼前。馬兒視線的另一頭也綻放著熱鬧繁花,從大面玻璃窗能望見台灣藝術家林明弘的作品〈無題〉,其創作發想來自十和田市傳統工藝「南部裂織」,如絨毯般開展於咖啡廳地面。
林明弘 無題 2008 壓克力 1314×893cm 十和田市現代美術館藏
(攝影:岩崎マミ)
畫中畫
位於官廳街道北側的十和田市現代美術館是以藝術作品點亮市政的「Arts Towada」(十和田讀音Towada)計畫一環,2008年正式開館。美術館建築由散落於草坪上的十六座白立方體與其中的聯絡通道構成,每個立方體展示一件為空間量身設計的常設作品,而朝向街道的牆面則盡可能地以大面落地玻璃窗取代,邀請行人一窺其中。這些透明的牆面像是排列在街道旁的雙面畫框,由外向內看,框中流動著參觀者與藝術互動的姿態;由內向外看,常設作品以十和田的四季為背景,隨時在光影變化下展現不同面貌。如此的雙向觀看,別有欣賞「畫中畫」的趣味。例如西班牙藝術家安娜.勞拉.阿拉茲(Ana Laura Aláez)的作品〈光之橋〉在由外向內看時,橋的另一端是六角形的美術館場景;而由內向外看時,霓虹燈管使路樹風景顯得超現實。
安娜.勞拉.阿拉茲 光之橋 2008 鐵、玻璃、霓虹燈 370×320×768cm
十和田市現代美術館藏(攝影:岩崎マミ)
此外,每個白立方體彼此錯落而產生的畸零空間也巧妙駐紮許多藝術作品,例如隱藏在全館各處的山極滿博「那裡、這裡和更遠那頭」系列作品,觀者走過聯絡通道時會突然發現窗外有土撥鼠在水桶中結成冰柱,以及迷你車從空心磚奔馳而出,飆速衝往懸崖……,這些幽默寓言般的裝置使平常不被注意到的館所角落成為「案發現場」,進而誘發觀眾的「查案慾望」,使人不知不覺地在各自的探索中陷入各種劇情聯想,好比走進了一層又一層的漫畫窗格。奈良美智的〈夜露死苦女孩2012〉也像是自成一格分鏡似地獨佔咖啡館的外牆。1970、1980年代日本暴走族為了強調存在感,喜好將原慣用平假名的文字「漢化」、「誇張化」,例如「愛死天流」原為「あいしてる」(我愛你),而「夜露死苦」則為「よろしく」(你好)的諧音字。奈良美智筆下這位靠著咖啡館外牆的女孩,身穿龐克風破連身裙、腳踩馬汀靴,在草坪彼端用鞋尖點著節奏,挾著跩跩的笑容向路過的人們說:「夜露死苦!」
(全文閱讀547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