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視角下社會底層的神情
在西洋風俗畫盛行之前,窮苦的勞動階級向來並非藝術描繪的對象。無論就身分的高尚程度,或是畫面的唯美向度而言,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都欠缺成為畫作主題的政治正確性。雖如此,低下階層的平民百姓在傳統繪畫中仍然有其特殊的露面機會,不僅是基督宗教繪畫裡被救贖的眾生相、荷蘭黃金時代刻畫的些許普羅階級神態,到了17世紀、18世紀風俗畫的普及,工農階層及社會俗眾在此畫類裡的現身更逐漸成為穩定的範疇。伴隨著19世紀寫實主義的興起,其追求自然真實與社會批判的精神,將畫家的筆觸蓄意落實在社會的底層。從藝術家角度出發與再現的勞動階級,可說是因著不同的時代背景、風格畫派,以及藝術家各自的出身與立場,展現出神態表情必然是多樣的。對於了解各時期的社會階層真相,繪畫或許不是最嚴謹忠實的史料,各種歷史材料也有其建構性與特定觀點。試想,社會的低下階層既然不是精緻藝術典型的心頭好,一旦他們入了畫,這些人物將被賦予什麼樣的面貌?雅俗的元素如何在畫面裡區分或結合?可想而知,俗眾的神情在繪畫裡遠非單純的「相由心生」、再經由藝術家「如實反映」;我們透過畫作所明瞭的,不啻一種「藝術視角」(artistic perspective),一種融合美學旨趣、對事實與想像進行的觀看與再現/表現。本文將列舉幾位西方畫家有關社會底層的作品加以討論,其所涉及的「社會底層」概念,僅是一個相對於社會權貴、君主、菁英等支配階級的庶民統稱,無意狹義鎖定在無產階級或貧困範圍。
荷蘭黃金時代的風俗肖像畫
芝加哥藝術協會博物館(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藏
右/法蘭斯.哈爾斯 賣魚男孩 約1630 油彩畫布 74.1×60cm 都柏林愛爾蘭國家藝廊(National Gallery of Ireland)藏
17世紀的法蘭德斯與荷蘭社會興盛繁榮,創造了繪畫的黃金時代,致富的商或位高權重者多有邀請著名畫家為自己作畫的風氣。本身出身貧窮的法蘭斯.哈爾斯(Frans Hals),透過精湛的筆觸寫照了各行各業的人士,留下了時代精神的印記。儘管哈爾斯在世時的聲望很高,但他終其一生擺脫不了貧窮的約束。才華與坎坷的交織,讓哈爾斯對於平民階層有著特殊的關懷與詮釋手法,他主動描繪這一群無力聘請畫家為自己作畫的低下階層。不同於傳統風俗畫所挾帶的道德訓誡意味,哈爾斯讓筆下的俗眾散發自然歡樂的愉悅神情,並且放大畫中人物,儼然市井小民的肖像畫,這些作品被稱為「風俗肖像畫」。
法蘭斯.哈爾斯 薛爾維泰德的尋歡者 約1616-1617 油彩畫布 131.4×99.7cm 紐約大都會美術館藏
〈彈奏隆梅波特鼓的人〉與〈賣魚男孩〉的角色們皆有著燦爛笑靨,圍繞擊鼓人的孩童更是被逗樂不已。哈爾斯呈現市井小民和乞丐的筆法生動精湛,但不唯美,也除去戲謔與說教的意涵,展現平民樂觀輕鬆的容貌。然而相較於19世紀現代主義及寫實主義,哈爾斯畫風即使不再拘泥細節形式,其嚴謹與結構仍趨向傳統。哈爾斯描繪的階級無論權貴或底層,面容上皆透露出自我感覺良好的自信,一方面可說是荷蘭黃金時代活力所帶動的藝術展現,另一方面或許歡樂自在的畫面賣相較佳,這在當時藝術市場蓬勃的荷蘭仍是不可忽略的因素。(全文閱讀553期藝術家雜誌)
【六月專輯│藝術史中的臉、神情與內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