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藝術的植物反思
以「花園裡,植物記憶纏繞」特展的三件作品為例
當前藝術發展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植物在藝術創作中扮演的角色。西方傳統除了以忠實呈現植物樣貌的科學繪圖之外,植物經常以其隱喻或象徵意義出現在藝術作品中。波希(Hieronymus Bosch)著名的三聯畫〈人間樂園〉的外部,繪有《創世紀》裡原始地球為綠色植物覆蓋的景象;內部分別呈現伊甸園、人間樂園與地獄,植物襯托著充滿慾念與罪惡的樂園。花卉是17世紀荷蘭靜物畫家喜愛的題材,但在華麗嬌豔的花卉背後往往蘊含著生命稍縱即逝的警世寓言。盧梭(Henri Rousseau)畫中的植被與叢林反映著工業革命後西歐人對於原始與異國的想像。應當是從印象派開始,花卉、植物或花園方以其原本的樣貌與姿態入畫,成為藝術家希望表現的對象。植物做為對象的傳統在當代依然盛行,只是表現的媒介不再限於油畫。如瑞典藝術家海倫.舒米茲(Helene Schmitz)、英國藝術家羅布.卡斯勒(Rob Kesseler)與尼爾.布爾奈爾(Neil Burnell)都是運用攝影表達植物的微觀世界或是原始神祕的自然景觀。此外,更有許多當代藝術家將植物做為創作的素材,如法國藝術家瑟列斯特.穆斯爾─慕吉諾(Céleste Boursier-Mougenot)在第五十六屆威尼斯雙年展法國館展出的作品〈革命〉為三棵擬人化的松樹,又如義大利的卡洛莉娜.澤內利(Carolina Zanelli)以植物做為其雕塑作品的材料。在後兩個案例中,藝術家所要表達的並非植物本身,而是特定的社會觀點或立場。這些觀點或立場多反映當代人們對於植物的理解與認識。
珍奈特.勞倫絲〈與植物對話〉於展場一景(圖版提供:毓繡美術館)
比起過往,當代對於植物的看法最大的不同處在於將植物視為有感知、聰明的個體。植物不再是被動且無感,而是具有智能且能解決問題。司特凡諾.曼庫索(Stefano Mancuso)與阿歷珊德拉.維歐拉(Alessandra Viola)在《植物比你想的更聰明:植物智能的探索之旅》(Verde brillante. Sensibilità e intelligenza del mondo vegetale)中指出,植物除了五感之外,還有十五種其他的感知機能。更多的研究,如邁克爾.波倫(Michael Pollan)2001年出版的《慾望植物:植物視野下的世界》(The Botany of Desire: A Plant's-eye View of the World)與法蘭帝許.巴洛斯卡(Frantisek Baluska)2018年著作《植物的記憶與學習》(Memory and Learning in Plants),指出植物不僅能學習、有記憶,也有慾望。呼應當代的科學發現,澳洲藝術家珍奈特.勞倫絲(Janet Laurence)目前在毓繡美術館的個展「花園裡,植物記憶纏繞」係從植物的角度出發,思索植物所經歷的文明與文化歷程。展覽的結構順應美術館建築設計,分為三個樓層並各自發展主題,其中二樓「葉之層」展出的三件作品恰能用以說明勞倫絲運用植物創作的不同手法與概念,也能具體而微地反映當代藝術中植物帶給我們的反思。
珍奈特.勞倫絲〈花間〉局部:由國立台灣大學植物標本館提供的臘葉標本影像(圖版提供:張婉真)
首先圍繞著展間的三個牆面,是由廿一幅數位輸出的影像構成的〈與植物對話〉。這些影像主要來自勞倫絲遊歷台灣南投山林的記憶,也搭配少數藝術家在不丹與澳洲塔斯馬尼亞拍攝的森林影像;她記錄植物紋理以及攀附的生態,之後透過電腦後製再轉印輸出。這是勞倫絲喜用的創作手法,以避免過於具象與寫實的表現。經過後製的影像輸出在壓克力薄膜上,這些薄膜再固定於貼在牆面的同尺寸鏡面之上,薄膜與鏡面之間留有一定的空隙且下方不作固定,使薄膜隨著空氣流動而擺動,加上燈光的投射,營造光影流離的效果。這些浮動、不確定的意象是藝術家詮釋的森林之記憶與想像。
〈與植物對話〉係以植物為表現對象的作品,這樣的創作脈絡可上溯勞倫絲2003年的〈鏡間〉、2005年的〈密林之幕〉等作;有時藝術家也運用類似的裝置探討一個機構或地景的歷史。勞倫絲作品中大量出現的鏡面,一方面反映藝術家對於溫室的興趣,二方面則用以暗示反射、倒映、框架內外等不同的觀看,是她長期以來標識性的創作手法。(全文閱讀543期藝術家雜誌)
【八月專輯│藝術與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