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圖〉為何無人?
孫良的彩墨作品滿溢著詩性的美感
晚秋午後,又一次造訪了靜謐清幽的紫藤廬,只為了命題為「空蹤好風」的孫良與梁銓聯展而來。
恰逢周末,於都市塵囂中尋找心靈淨化場域的人自然不少,一樓主廳用餐品茗已然滿座,二樓則是古琴樂音的聆聽;一樓側廳展場潔淨的牆面上,張掛著十餘件兩位畫家輕靈鮮活的小品,觀者絡繹,流連品賞。人雖多,卻不嘈雜,窸窸窣窣地輕聲交談,成為懷舊的雅室與清逸的庭園中交織的親和旋律。
孫良與梁銓,都是中國大陸現代美術運動中的健將,兩人都忠於自己的理想而不受扭曲的當代藝術市場左右,所以一直維持著創作的純粹與快意,更難能可貴的是,兩人都對中國人文哲思充滿著絕對的自信,於各種媒材的運用中詮釋著自身血緣文化的深邃。
梁銓一以貫之地以其擅長的宣紙撕貼與茶漬墨韻,營造出動人的情趣,充滿淡雅柔和的空間美感,彷彿一篇篇悠然曠達的詩境;孫良則以近年來恣意揮灑的墨彩書韻所描繪的花草木葉,呈現出藝術家不受媒材拘束的深廣才情,而對筆墨運用的嫻熟與理解,以及文人興味的感懷與書寫,足以讓諸多自詡為當代水墨畫家者汗顏。
當沉澱於孫良與梁銓這兩位當代藝術家所誠摯表現的「傳統」人文情懷時,忽然想起,某位早年以當代書法及水墨知名、而後赴美發展的中國當代藝術家曾說過這麼一句話:「想要進入世界美術史,就要先被寫入美國美術史。」很難理解為什麼以中國元素與工具作為媒材,卻必需將獲得美國認同、西方認同作為創作的終極目的,只能說在80、90年代乃至於進入21世紀初,中國當代藝術家受到西方畫商的操縱而主導了市場價值與市場口味,因此普遍對自身的傳統藝術文化缺乏認知與自信,而淪為藝術買賣的籌碼,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暴起暴落,就是最好的印證。相較於如孫良與梁銓這類型的當代藝術家而言,時間的推演印證了血緣文化在藝術家藝術生命中的不可或缺。
這幾年,民族文化血緣尋根的風潮在中國各界迅速蔓延,藝術圈也不例外,許多過去對自身傳統不屑一顧的策展人或藝術家,忽然之間全轉了舵,都開始向傳統靠攏,於是可以發現一個尷尬的現象,許多當代藝術家開始在作品中大量灌入中國傳統元素,但多半因為對傳統文化的一知半解及傳統筆墨工具的陌生,以至於出現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怪象。
月前,於上海參加一場講座,正好會場舉辦一檔所謂「中西對話」的展覽,利用空檔時略為瀏覽,只見架上陳列著兩件以水墨完成的長卷,好奇的趨前觀看,不禁大吃一驚,筆法生拙,墨色呆滯,一看即知對毛筆的使用極為陌生,對中國紙、墨的認識極為貧乏,初以為是學生習作,沒想到一看說明,卻是一位亦有知名度的當代藝術家之作,不禁納悶,原本熱中於觀念、裝置藝術的創作者,怎會出現如此突兀的作品,尤其這兩卷水墨命題為「無人清明上河圖」,更令人丈二金剛……。回頭一想,這就是近幾年來當代藝術圈內不少人極欲靠攏中國傳統藝術文化風潮的寫照。
〈清明上河圖〉是招誰惹誰了?〈清明上河圖〉為何要「無人」?真要以此為題,不畫人可以,但最起碼也要將原畫的其他元素寫實或臨摹呈現,如果連這點素描寫實的能力都沒有,那只突顯了作者基本手繪能力的不足,以及對於中國畫史名跡的不夠尊重。
寧願相信,絕大多數的當代藝術家回歸傳統藝術文化重尋養分都是一種建立藝術自信的自覺,最重要的是,即使過去忽略了自身血緣藝術文化的深度,只要真誠地用心鑽研傳統,浸淫哲思,體會生活,都能於數千年乃至上萬年的華夏文明中擷精取華,於多元媒材中建構出真正屬於中國當代藝術的深邃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