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尚的時代精神
義大利巨匠300年
撰文|賴志婷‧圖版提供|Musée Marmottan Monet(藝術收藏+設計 2021年1月160期)
「印象派」是占據主流教育系統、史觀論衡和藝術市場的流派,所以是觀看近現代的標示,其中,塞尚(Paul Cézanne, 1839-1906)被西方現代藝術家稱為「現代繪畫之父」,西洋藝術史中,甚至有「塞尚以前的藝術」與「塞尚之後的藝術」分野。
「印象派」是占據主流教育系統、史觀論衡和藝術市場的流派,所以是觀看近現代的標示,其中,塞尚(Paul Cézanne, 1839-1906)被西方現代藝術家稱為「現代繪畫之父」,西洋藝術史中,甚至有「塞尚以前的藝術」與「塞尚之後的藝術」分野。
塞尚作品〈田園〉Paul Cezanne, Pastorale, Huile sur toile, 65×81.5cm, 1870. Paris,musée d’Orsay ©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Orsay) / Hervé Lewandowski
巴黎馬摩丹莫內美術館(Musee Marmottan Monet)日前舉辦「塞尚與大師:造夢義大利」(Cezanne and The Master Painters:A Dream of Italy),正是以塞尚作為節點,承先溯及塞尚如何在從未造訪過義大利的人生經驗中,受到義大利17、18世紀古典巨匠的啟發,進而探索塞尚對義大利近現代畫家的影響力。展出作品的來歷耀眼,來源自歐洲至亞洲,借展單位除了義大利國內博物館,更來自國際知名的典藏機構,包含羅浮宮、奧塞美術館、泰特美術館、華盛頓國家藝廊、沃克藝廊和私人機構,展覽精選了塞尚盛名的經典作品,像是「聖維克多山」(Montagne Sainte-Victoire)及「田園」(Pastorale)等生涯奠基的系列大作。
展覽推出塞尚生平中蔚為經典的「聖維克多山」和「田園」系列,展覽的拋物線往前投擲至17、18世紀的義大利畫家,追索塞尚作品中關於拉丁文化的源頭,因此展出古典名家如丁托列托(Tintoretto, 1518-1594)、普桑(Nicolas Poussin, 1594-1665)、盧卡.佐丹奴(Luca Giordano, 1634-1705),銜接至現代的藝術家則薄邱尼(Umber to Boccion i ,1 8 8 2 - 1 9 1 6 ) 、卡洛.卡拉(Carlo Carra, 1881-1966) 和喬治歐. 莫蘭迪(Giorgio Morandi, 1890-1964)等藝術家,從中淘洗從17世紀至現代,以塞尚作為近現代之變,再將場景往前推進300年的繪畫里程,追問作品在繪畫性不斷變革之際的文化延續。
人間山水的傳承
不論是在義大利大師所居住的威尼斯,還是塞尚身處的艾克斯市(Aix-en-Provence),自然的風貌無處不在,因此不論是繪畫的形式、色彩、光線等關鍵元素,都能被這些藝術家掌握,塞尚掌握了他對藝術的信仰─自然。直到二十歲前往巴黎發展之前,塞尚在普羅旺斯省艾克斯市度過青年時期。他雖是義大利移民的後代,雖然他從未造訪過義大利,塞尚對義大利古典大師的崇拜與追索,從古典大家汲取靈感地實踐,奠定他新式繪畫模範的野心,他在他的作品中,第一個展區即是聚焦塞尚對於轉譯17世紀義大利藝術家的企圖。
塞尚作品〈謀殺〉Paul Cezanne, Le Meurtre, Huile sur toile, 65x80cm, vers 1870. National Museums Liverpool, Walker Art Gallery. Purchased with the assistance of Art Fund in 1964 © National Museums Liverpool, Walker Art Gallery
塞尚認為,在觀賞過博物館大師的作品後,必須立即走入儀式性的藝術現場,因為自身對自然的感受,才是藝術的本質。繪畫即是要展現自然的多嬌、闊野、雄渾、幽谷,在師法自然、感受自然幾十年後,塞尚慚愧地表示,他的成長極慢,自然的變幻總是在轉瞬之間,對於自然面貌的捕捉,即使耗盡一生之力也是窮盡追索。除了自然於表象的景觀展露,其抽象性也是塞尚關注的,在自然中還有其原生情感,比如戲劇性的風格,儼然源於自然的張力,甚至為藝術家在描繪悲劇色彩時提供養分,丁托列托〈哀悼基督〉即是如此,透過光影和對比的布局,將畫面強烈的衝突氣氛予以烘托,亦如打了舞台燈似地呈現了基督徒栩栩如生的受難場景。塞尚雖然於巴黎瑞士學院修習,對於當時流行的風格也多有嘗試,粗獷的畫風也曾是塞尚的創作過程,藝術史上稱為「黑暗時期」(Dark Period),展覽中與丁托列托〈哀悼基督〉對照的便是塞尚1870年的〈謀殺〉(Le Muetre),暗色的調性、狂亂的筆觸,將壓抑的情緒渲染於畫布上。在此之後,塞尚開始進入印象派時期,結識了畢沙羅(Camille Pissaro),由他介紹進入印象派,畫風趨於光亮明朗。在此之前的藝術長河,藝術家對自然的描繪多以宗教為核心,或是寫實地將自然「模擬」、「再現」,隨後,對自然的情感流動與感受性,才真正讓畫家與自然之間,產生了本質上的連結與思考,從塞尚而始,劃下了現代之變。
框景的挪移
塞尚在早期的作品中多以風景畫為主,於是筆觸、形式上的突破和探索,是當時創作的側重之處,尤其在繪畫形式的變革上,他把自然視作圓柱體、球體、錐體,以一座樹幹而言,樹葉叢如人類頭部的球體,筆直的樹幹為圓柱體,因此在早期的風景描繪,他幾乎不去琢磨物體的清晰度,如樹幹、房屋、人物等,直至生涯中後期,他的畫作開始有意識地將建築的意象加入,終其一生,塞尚都在追求將視覺和感官的豐富體驗,精準地描繪於畫布上,故此,簡化、結構化、平面化的方式是他在該時期的轉向。
塞尚作品〈梨子和青蘋果的靜物畫〉Paul Cezanne, Nature morte, poire et pommes vertes, Huile sur toile, 22x32cm, vers 1873. Paris, musée de l'Orangerie, collection Jean Walter et Paul Guillaume © RMN-Grand Palais (musée de l'Orangerie) /Hervé Lewandowski
回望16至17世紀流行名為「虛空畫」的靜物畫,是因著該時期荷蘭的財富橫流於市, 藝術家正以藝術奮力思索物質與精神之上的層次追求,以義大利古典畫家卡拉瓦喬(Caravaggio, 1571-1610)的靜物畫為例,直指了生命的衰榮與腐敗,那些清晰、結實纍纍的水果,其上頭的蟲子,暗示了畫面的詭異,那些「不和諧」的物體,在虛空畫中以不同的形象出現,有時是腐敗的海鮮、花朵,有時是骷髏頭,回過頭來看塞尚的靜物畫,彷彿是善於描繪自然景物的塞尚,將「山水」的概念看似僅是被塞尚挪移到日常餐桌,然而這樣框景的視角,竟對於後來的立體派起了震盪性的啟發。結實、渾厚的立體感,在顏色、比例上校準的協調性,在義大利新世紀藝術家和喬治•莫蘭迪的「靜物」系列中,能觀照到塞尚靜物畫中的濃厚概念,然而,不同於塞尚喜好在桌布、水果和其他物體之間製造山巒起伏,莫蘭迪進而將餐桌再度簡化,物體的主次之分更為模糊,所以空間感趨於狹窄,關於物體的主體性皆被分別強調。靜物畫也是展現藝術家精神性的介面,莫蘭迪畫中體現的澹然寧靜,讓他被藝評家稱之為「僧侶畫家」(Il Monaco)。
喬治歐. 莫蘭迪作品〈靜物畫〉Giorgio Morandi, Nature morte, Huile sur toile,30.5x40.5cm, 1960. Bologne, musée Morandi © Bridgeman Images / A. De Gregorio / De Agostini Picture Libra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