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佇於關係之中的存在與探問
阿姆斯特丹市立美術館「烏雷在此」特展
傳奇行為藝術先驅──烏雷(Ulay)於2020年3月因淋巴癌不幸逝世,未能趕上當時他正參與部分籌畫的大型展覽開展。如今,阿姆斯特丹市立美術館特別為他舉辦的「烏雷在此」正式公開亮相,成為橫跨烏雷生前與死後的重要回顧展。本次共計展出兩百多件展品,包含照片、拍立得(黑白、彩色,小幅尺寸、等身比例大小)、雕塑、投影(表演錄像、攝影紀錄)和紀錄片等,其中也包含從未公開過的作品展出,並分別規畫有表演和攝影、身體媒介與性別議題、社會政治參與、烏雷和與阿姆斯特丹的關係等四大子題,全面地為烏雷的創作生涯交織出更豐富的當代意涵。
「烏雷在此」展場一景(Photo: Peter Tijhuis)
根植於攝影的身體探問
烏雷本名法蘭克.烏韋.萊希潘(Frank Uwe Laysiepen),1943年出生於戰爭結束前的納粹德國,1960年代末移居荷蘭阿姆斯特丹,並逐漸浮出檯面。打從烏雷開始創作就不斷推陳出各種複雜而前衛的藝術,善於吸引觀眾關注各種社會議題的他,從最初的作品開始就展現對人做為單一主體建構的主題式探詢。「烏雷在此」首先引領觀眾回顧他源於攝影的一系列視覺寓言,包含混雜著些許無邪、狂妄與頑皮性格的自拍快照,或嘗試解構身分與人體概念的拍立得拼貼等。烏雷藝術生涯的第一步即採用當時尚未成為藝術主流的攝影,挾帶其大眾化與生活化的媒材特性,進行了一系列看似私密卻又稍嫌刻意的個人秀。藉由拍攝無數幅的自我肖像,烏雷向觀眾展示他探索、修飾自身軀體的各種嘗試,以本次展出的幾張同名自拍照(S’he)為例,他在照片中類似於變裝皇后的妖豔裝扮,或半男半女的不協調面容,時而對觀眾投以嫵媚的眼神,時而俏皮地吐舌,一面叼菸、一面擦上鮮豔紅唇的他,表現出年少時代特有的一種天真叛逆,在過往普遍尚未接受同志族群的時空與社會,絕對是充滿話題而吸睛的一種表現,無論烏雷展示這些照片的原意是向世人宣揚關注性別弱勢的理念,抑或藉由驚世駭俗的樣貌滿足世人偷窺的目光而獲得關注,這些作品在某種程度上看似跳脫了單一性別主體身分與性別氣質的僵化再現,讓同志與這些性少數族群的次文化成為可見。
烏雷 S’he 1973-1974 拍立得、Type SX 70底片 7.9×7.9cm Courtesy ULAY Foundation
烏雷 鑽石飛機 1974 拍立得、Type107底片 8.5×10.8cm Courtesy ULAY Foundation
除了外貌的二元呈現,烏雷早年的作品也具有挑戰觀眾對於身╱心、外╱內既定認知的能量。例如,他將一只鑽石飛機胸針直接穿刺過自己的胸膛,鮮血直流的烏雷巧妙地上仰頭部,不僅遮掩自己因痛楚而扭曲的面龐,也將觀眾的視線引導至平滑白皙的皮膚和那閃閃發亮的別針,純粹的黑灰色調、冰冷的磁磚、拉長的頸部肌肉線條、清楚鮮明的血跡,血肉之軀一如烏雷的外衣,但他卻以超脫於裸身之外的精神將荒誕的自殘、庸俗的物件和媒材,轉化成彷彿殉道一般崇高而唯美的畫面;〈瘀青修飾〉同樣是一張以胸膛為主的彩色拍立得,卻反其道而行改用大面積的膚色聚焦,柔軟的絨毛毯背景讓這張照片為觀眾帶來截然不同的視覺效果,烏雷自天上重返人間,以清晰可見的皮下瘀青彰顯那具與你我皆同的有感肉身,同時,藝術家在照片沖印出來後刻意蓋印上鮮紫色的指紋,成為相機以光線捕捉影像之餘的第二道索引(index),彷彿可進入相片親密接觸一般,指印做為觸摸的平面隱喻,因其托捧乳房一般的動作而增添立體感,卻也再次提醒觀者,攝影永遠是一種無法觸及的已逝時空與幻象。
藝術拍檔:從私密到公共的行為展示
最初,烏雷完全仰賴攝影快照的方式,以詩意的視覺語彙大方地邀請觀眾欣賞、接觸、探詢自己的身體。隨著時光推進,他開始嘗試其他創作手法,突破表面形象的玩轉,追求更深層次的實驗性表現,跨入當時迅速竄起的表演藝術。其中,本次展覽的一卷錄像――〈激怒之所在是犯罪與藝術的一線之隔〉便記錄下他至今仍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一場表演。1976年烏雷大喇喇地闖入柏林舊國家美術館,偷走一幅希特勒珍愛的畫作後,將之帶往一處土耳其移民住家的牆上懸掛,這一大膽而荒誕的舉動轟動了當時的歐洲,掀起一波顯而易見卻被避而不談的移民、難民的處境與白人至上的評論熱潮。(全文閱讀549期藝術家雜誌)
烏雷 激怒之所在是犯罪與藝術的一線之隔 1976 柏林行動影像紀錄 影像截圖 Courtesy ULAY Foun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