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窗讓我們互為他者,再發現彼此
丸龜市豬熊弦一郎現代美術館與「窗展」
圖版提供/Marugame Genichiro-Inokuma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The MIMOCA Foundation、趙宜恬
跨海列車載著瀨戶內海的微風,緩緩駛入香川縣的丸龜車站。市民和旅客們邁出剪票口,踩著輕快步伐穿過站前石磚廣場,向「丸龜市豬熊弦一郎現代美術館」前進。這座外觀如一扇大窗戶的美術館溫和地向車站方向敞開,隨時與世界交換藝術的氣流,擁抱各族群獨特的光芒。館方自1991年落成以來堅持守護原設計,因此日日窗明几淨的美術館裡,不論空間格局或是家具擺設在卅年間皆未更動一寸,每個角落始終輝映著設計者「畫家豬熊弦一郎」與「建築師谷口吉生」的熱情與初心。
丸龜市豬熊弦一郎現代美術館外觀一景
(Photo: Yoshiro Masuda)
豬熊弦一郎與美術館
1902年出生於高松市的豬熊弦一郎,隨父親工作移居丸龜市。自幼對創作懷抱濃厚興趣的他,腦袋瓜裡常煩惱長大要當發明家還是畫家。豬熊弦一郎在小學一年級失足跌落丸龜境內最大河流「土器川」,瀕臨溺斃之際被賣甜湯的大叔一把救起,保住了他年幼的生命及大大的夢想;丸龜市豬熊弦一郎現代美術館大廳那座透明低調、有如河川切片的圓柱雕塑,正是豬熊弦一郎獻給救命恩人的紀念。丸龜中學畢業後,決意成為畫家的豬熊弦一郎拾起行囊遠赴東京,於1922年與岡田謙三、小磯良平等人同屆考入東京美術學校(現東京藝術大學)。1925年他進入藤島武二教室鑽研洋畫,常設展中展出的〈自畫像〉正是豬熊弦一郎這一年的自我映照。畫家在橘紅色調裡準確地以綠色系勾勒陰影,生動地突顯人像,而這些巧妙的綠色油彩也好似埋在結實肉體的血管,從裡向外鼓動著畫家成為藝壇新秀的慾望。
豬熊弦一郎〈自畫像〉(右)與畫家過往愛用家具及生涯介紹特輯文宣品於展場一景
(攝影:趙宜恬)
1926年,豬熊弦一郎首次入選帝國美術院展覽會(以下簡稱「帝展」),後續每年皆以高超技巧與出色創意獲得評審青睞,並在七年內順利晉升為不須經審查便可直接參展的「無鑑查」畫家。1936年帝展改組,官展界一片混亂,在恩師藤島武二的支持下,豬熊弦一郎與同窗小磯良平及其他青年畫家共九人組成「新制作派協會」(後改名「新制作協會」,至今仍逐年舉行聯展)為當時過於刻板的畫壇帶來新風潮。
小有成就的豬熊弦一郎在1938年與妻子踏上了青年畫家夢寐以求的巴黎之旅。花都遊學期間,他多次赴沙龍與各派前衛畫家互動,每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影響豬熊弦一郎最深遠的是野獸派大師馬諦斯的一句話:「你畫得太好了。」此後,他不斷反省創作是否流於追求技術,反而失去真正面對自我的空間,進而揭開繪畫風格新格局。遺憾的是,豬熊夫婦的異國生活才剛上軌道,戰火便無情延燒至巴黎市區,兩人倉皇地隨藤田嗣治夫婦移居郊外避難,但眼看情況愈來愈危急,滯法僅三年的豬熊夫婦放棄巴黎遊學,趕搭最後一班避難船返程。回到日本後,豬熊弦一郎曾被派遣赴中國視察,也曾從軍擔任戰地畫家,在前線見證動亂時代下的生命無常。
終戰後,豬熊弦一郎落腳田園調布並開設研究室指導後進,自身也挑戰各領域的創作,不僅自1948年起四十年不間斷地為雜誌《小說新潮》提供封面畫,1950年代後也為東京上野車站、慶應義塾大學學生大廳、名古屋丸榮飯店大廳等地創作壁畫。觸角多元的他亦經手不少商業設計案,最為知名的有黑澤明電影「活著」的視覺設計,以及至今仍做為新光三越百貨公司象徵的六方塊購物袋。1955年,年過半百仍積極突破自我的豬熊弦一郎再度拎起畫箱尋找新天地,這回他決定深耕紐約,在該地發展多樣化創作之餘也傾力協助美日文化交流,積累廿多年豐富多彩的美國閱歷。
丸龜市豬熊弦一郎現代美術館常設展「豬熊弦一郎展:1930年代的具象表現」展場一景
(攝影:趙宜恬)
八十歲後的豬熊弦一郎仍活力充沛,為故鄉香川縣及日本各地創作多件壁畫、舞台等大型公共藝術。他在1989年將千件作品捐贈丸龜市,丸龜市以此為契機,邀請當時正以資生堂藝術之家(Shiseido Art House)、東京都葛西臨海水族園等設計獲得矚目的建築界新星谷口吉生,與藝壇長青樹豬熊弦一郎展開忘年合作,攜手勾勒美術館藍圖。彼時適逢天命之年的谷口吉生風格沉穩洗鍊,合理地實踐豬熊弦一郎的童心;甫過米壽的豬熊弦一郎突破框架、闊達幽默的生命觀,啟發了谷口吉生活潑圓潤的一面。兩人共同催生了深受市民愛戴,並於開館後一舉獲得四座建築大賞的丸龜市豬熊弦一郎現代美術館,而谷口吉生更於2004年以紐約現代美術館新館揚名世界。(全文閱讀551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