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研究,繼往開來
專訪台北市立美術館館長王俊傑

台北市立美術館館長王俊傑接受《藝術家》雜誌專訪(攝影:羅珮慈)
自1983年成立以來,走過卅七年頭的台北市立美術館(以下簡稱「北美館」)於2月26日迎來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新媒體藝術系教授兼系主任王俊傑執掌館務,正式成為第九任館長。
做為台灣第一座現當代美術館,北美館於各項館務推展上聚焦台灣現當代藝術發展。自1984年開始投入錄像藝術創作的王俊傑,過去便以不同的身分與北美館交集並積累淵源的厚度──做為新媒體藝術家,在1994年首次於北美館舉辦個展「十三日羊肉小饅頭」,同名作品為北美館典藏,更陸續參展「1998台北雙年展:欲望場域」與「2000台北雙年展:無法無天」;做為策展人,參與策畫2005年「異響─國際聲音藝術展」及「2006台北雙年展:(限制級)瑜珈」;做為學者,近年為北美館園區擴建的相關空間需求諮詢提供意見。以跨領域藝術創作活躍當代藝壇的他,透過個人藝術實踐、教學與策展工作的眼界滋養,奠定豐富的組織及行政能力歷練。在北美館因「典藏庫房新建案」與「台北藝術園區擴建案」兩項硬體工程進入定位與角色轉型的重要時刻,國內藝文圈對於這位台灣新媒體藝術開創者的入主無不抱持期待。
在上任屆滿兩個月之際,王俊傑於4月27日接受《藝術家》雜誌專訪,分享他對北美館的思維與理念,以下為本次訪問內容。

台北市立美術館外觀一景
羅珮慈(以下簡稱「羅」):自上任以來至今日滿兩個月,請館長分享現在的心情。
王俊傑(以下簡稱「王」):與在大學教書完全不一樣,館所面對不同類型的業務,關乎藝術專業、行政體系、組織結構,需要綜合地了解、審視這座館所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尤其現在是醞釀已久的龐大硬體工程準備進入執行的階段,更需要重新檢視、謹慎確認過去的規畫。許多不同類型的事務同時上演,因此非常地忙碌。
羅:關於重新檢視硬體工程「典藏庫房新建案」與「台北藝術園區擴建案」這個部分,請進一步分享在其中發現的有趣或可以進行調整的部分。
王:由於在林平館長時代我就擔任工程諮詢委員,所以是熟悉整個計畫的。基本上整體工程的大方向沒有問題,但畢竟當時非計畫的第一線人員,因此現在我必須非常仔細地檢討每個細節,尤其是現在訂立的規格或方向會成為施作依據,做為使用單位的我們要在為未來設想的前提下,在此時做出細緻的考慮。
歷經風華的本館軟硬體設備已無法負荷當代跨領域的多元展演藝術生態,未來新館會彌補這個缺憾,因此兩館的屬性將有所劃分:本館持續朝向以近現代藝術為主,展示針對館藏進行的研究成果,甚至擘畫常設展的空間;因應未來需求的新館則是專注於呈現當代藝術,展演跨領域藝術的表現形式。簡單來說,未來新館的空間會有大大小小的「黑盒子」,這些「黑盒子」並不是從形制表現前衛,它標誌的重點是具有多種的可能性,而這個「可能性」是我們當前建置就必須預先設想的。舉例來說,新館將規畫有一個類似本館一樓的大型展場空間,但高度不會採取均一值的作法,也將打造類似兩廳院實驗劇場的空間型態,讓我們從視覺的角度處理跨領域藝術展演型態時的展示設計能更靈活運用。空間不是愈大愈好,而是必須審慎評估符合後續管理上可能需要具備的人力配置與技術條件。我希望未來不僅僅是專業人才的跨領域合作,而是能創造出有自己論述的跨領域展演方法。

台北市立美術館本館與新建館舍及周邊館所相對位置模擬示意圖
羅:您提到未來將增設常設展區,目前是如何思考進行的模式?
王:常設展在我的想像裡是新館建置完成後,成為本館固定推動的項目,會比較針對既有典藏進行策畫,而它牽涉到北美館未來的定位方向。北美館目前擁有五千多件藏品,其中又以前輩畫家的作品佔大宗,我認為要跳脫過去以主題概括的靜態展出形式,著重於「如何賦予作品當代性」,也就是說,無論創作媒材、年代,基本的出發點都應以當代的角度去重新看待作品。因此對於常設展,首先必須以當代的觀點去詮釋、解讀作品,而在這樣的概念上就會涉及「研究」。
「從研究產生展覽」這個模式會是我希望北美館能開始花更多力氣去做的。這樣的做法其實跟台灣公部門的執行方法很不一樣,而它首先會受限於預算編列的制度──如果是以嚴謹的研究來產出展覽,會需要投入兩、三年的時間來完善內容,不太可能僅是以單一年度預算來實踐計畫。舉例來說,我在上任之前和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藝術跨域研究所所長黃建宏搭擋,與北美館合作一項針對台灣1980年代跨領域藝術研究的大型計畫「80跨域」。這項響應文化部「重建台灣藝術史」政策的計畫,有別於藝術史學以斷代史或依專業來分門別類的方式進行討論,是以跨領域藝術的角度梳理1980年代的台灣藝術史發展。
若追溯當前所討論的「跨領域」,我認為1980年代是很重要的時間點,而我們從去年推出的「未完成,黃華成」就可以看到跨領域在1960年代的發展模式。1980年代是台灣文化、藝術發展的翻轉時代,早在1987年解嚴之前便可見大量學成歸國的年輕學者、藝術家、表演者以替代空間、小劇場、台灣新電影等模式回應接踵而至的政治、社會變動,以不同角度的聲音湧動著社會價值體系趨向多元化。我們探討這段歷史的目的是希望能與現在的整體歷史連結,自去年6月開始便在北美館出版的雙月刊《現代美術》陸續以特別企畫「啟蒙.80」,發表導論與電影、表演藝術和美術專題,預計於今年年底舉辦小型研討會,並規畫在明年年底透過國際研討會與大型展覽發表最終研究成果。這項計畫的整個過程就是企圖在研究的基礎上產生對該時代的新詮釋,而且這裡面有個關鍵:做研究和做展覽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會需要考量更多不同的執行層面。透過這樣的模式,我希望能開始來重新面對台灣史觀與創作能量的問題。
如果要談朝向「從研究產生展覽」的契機,是與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疫情讓世人對全球化的解讀逐漸崩解有關。我們或許更能夠在這種時候反省既往做法,思考藝術的表現在全球化底下的新可能、新作為。例如台北雙年展,我認為它有很好的成效,也確實影響了台灣當代藝術的思維,可是畢竟時代改變了,你也要跟著改變。過去的台北雙年展均是在一個大的全球化架構底下,思考我們怎麼面對這個世界和世界上發生的事等議題,但因為我們處在大的全球化框架,所以是跟隨他者的議題去關注自身,可是畢竟以地緣政治來說,人家並不見得會理睬處在邊陲之疆的我們所思考的東西。所以我覺得當前是一個重新檢視自己面對的事件並向他者表達自身觀點的機會點。距離2023年台北雙年展相信是有充裕的時間來重新檢討的。
(全文閱讀553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