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之冬的感悟
跟著洪瑞麟去山形旅行
留學日本的幾年,最令我感動的不是那裡的櫻花或清淺的溪流,而是天寒下蕭瑟的勞動者。──洪瑞麟
1920年代的日本普羅美術運動餘波與1930年代歐洲傳入的美術流派,衝擊著東京的美術學院與官展,洪瑞麟留日期間(1930-1937)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接受不同藝術思想的洗禮。1929年成立的「日本普羅美術家同盟」,從1928年開始以前身「全日本無產者藝術聯盟」(Nippona Artista Proleta Federacio, NAPF)與造型美術家協會一起舉辦普羅美術展覽會到1934年為止,這正是普羅美術在日本的鼎盛期,隨後遭到禁止而隱入地下。當時洪瑞麟必然關注到了這些展覽,同年他加入「前衛美術家俱樂部」,影響其日後對勞動者憐憫與關懷普羅大眾的創作走向。此傾向可追溯他在稻江義塾所受的人道主義的啟蒙,還有他己身的生活經驗。他入選1930年第四屆台灣美術展覽會(以下簡稱「台展」)的作品〈微光〉,是以他父親任支配人(總經理)的元隆茶行中長工阿伯為主角人物。1933年他畫〈日本貧民窟〉表現東京社會底層的生活樣貌,此貧民窟應是位於淺草附近的山谷地區,該地原是江戶時期的宿場,明治初期政府將之規畫成簡易木屋出租,讓人力車伕、貧困者、勞動者居住,漸而形成貧民窟;洪瑞麟於畫中描繪木屋與人力拖板車,表現此區的景物特色。第十屆台展(1936)台日賞的〈慈幃〉,則是以元隆茶行裡長年的煮飯婦人與其子女為題材,這些作品映證他對普羅美術的相應。
洪瑞麟 日本貧民窟 1933 油彩畫布 73×91.5cm 台北市立美術館藏
(圖版提供:台北市立美術館)©台北市立美術館典藏
雪國山形之旅
1936年3月洪瑞麟自日本帝國美術學校(現東京武藏野美術大學)畢業後,4月及5月參加台陽美術展覽會及在神田的「帝美三十六年展」,10月他先返鄉於台灣教育會館(現二二八國家紀念館)舉辦個展。個展結束後他和楊三郎、陳德旺去裏來社(現屏東來義社)旅行探訪原住民族,歸來畫排灣族的人物像,年底再度赴日,沒有留在台灣發展;他思索著出路,追尋著生命的方向。
人們會在工作或人生轉折時,有意無意地安排旅行,體驗不同的生活調整步伐。不同的事物激發思考,或有所感悟做為轉換的依據。1937年洪瑞麟滯留在日本,直到年底他才遠離東京來到山形縣楯岡(現村山市。楯岡在1901年初設置車站,1954年時整合周圍的數個村級行政區升格成為村山市,但當時車站並未隨之改名,直到1999年配合山形新幹線新庄延伸段的通車,在搬入新設的車站建築時,才改名為村山車站),當年尚無新幹線,可以想見洪瑞麟這趟雪國之旅是長途勞頓。
1936年洪瑞麟返回日本,隔年至山形縣拜訪同學細梅久彌。(圖版提供:白雪蘭)
山形縣位於日本本州東北地區,近日本海側,以豪雪著稱而被稱雪國,當中位於花澤市的銀山溫泉最為著名,它曾是日劇「阿信」故事與取景之地,溫泉區中的「能登屋」被視為宮崎駿動畫「神隱少女」湯屋的原型,吸引宮崎駿迷前來朝聖。洪瑞麟在1937年和1940年兩次來到山形縣的楯岡,拜訪他在武藏野帝國美術學校(當時位於東京吉祥寺)的至交細梅久彌,照片裡他提著用包袱巾包裹的伴手禮,笑咪咪地踩在厚厚的積雪裡,可以想見生長在台灣的洪瑞麟見到銀色世界的心情。
為何要長途跋涉到保守、封閉落後的山形縣楯岡?當然是為了拜訪細梅久彌。洪瑞麟留日期間,其父親任職的元隆茶行因輸往菲律賓的茶葉被拒,生意一落千丈,故影響家中對他的經濟支援。他經張秋海引領到高砂寮打工,時而畫電影廣告看板,加上倪蔣懷的資助,才得以完成學業。洪瑞麟省吃儉用,三餐常吃醬油拌飯,細梅久彌是他的室友,也和他一起吃醬油拌飯。細梅久彌數次到台灣探訪洪瑞麟,洪瑞麟則在畢業之後才造訪細梅久彌,看到細梅家是傳統尊貴、有日式庭園的宅邸,他才知細梅久彌出身自如此高貴富裕之家,對這份情誼更加有感了。戰後兩人失聯,後來細梅久彌到東京御茶之水的學校任教,經由從台灣去的女學生,兩人晚年才又連繫上。(全文閱讀555期藝術家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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