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完成裡看到創作的靈魂
羅丹的創作
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2021年5月18日~11月21日
在歐洲看過幾次不同的奧古斯都.羅丹(Auguste Rodin)雕塑展,每次都帶給我極大的衝擊,特別是藝術家把人類的極高情緒──熱情、沉思與絕望表現得如此透徹與深沉,這樣的景況讓人怎麼不折服於他的藝術。這回到倫敦泰德現代美術館再次看羅丹的展覽,跟以往不同的是,「羅丹的創作」展覽一反過去對羅丹的印象,不去推敲他的大理石或青銅鑄造,反而是揭開藝術家本人的創作過程。走進展場如同遊走於羅丹的工作室,可以了解他運用的媒材、技法與思考內涵,接近他的靈魂世界。
朱爾斯.理查德(Jules Richard)〈在工作室裡的羅丹〉
Courtesy of Tate. ©Musée Rodin
出走後換取的自由
羅丹1840年出生於巴黎穆費塔爾(Mouffetard)街區,從小生活在貧困的家庭,他的藝術成就來得晚,原本渴望進入法國美術學院(École des Beaux-Arts)就學,卻遭拒絕三次,沒多久他的兄弟姊妹相繼過世,短短時日他成為家中唯一的孩子,只得放棄進修,在別人的工作室當一名石頭裝飾雕刻工匠。廿多年來辛勤工作卻默默無聞,1876年羅丹決定拋下工作,任由未熄滅的雄心帶領他到義大利追隨古典大師,研究、描摹與繪製他們的作品。在一封給友人的信中,羅丹說:「米開朗基羅讓我從學院派出走,得到自由。」文藝復興的雕塑家米開朗基羅成了他一生的偶像。
此處所指的「出走」是他為現代雕塑藝術注入新的活力,而這趟旅行也成為羅丹生涯的轉捩點。說到這裡不得不提及他當石頭雕刻工匠的經驗,工人般的苦力除了讓他熟悉媒材的使用,也造就他未來能夠應付各種形式的雕刻,以及保有創作時的耐力。他說:「忍耐是行動的形式。」又說:「我始於工匠,之後成為藝術家,那是好的、僅有的路徑。」
第二展間一景
Courtesy of Tate
〈青銅時代〉是羅丹去義大利前一年醞釀、回國後於1877年完成的作品。作品問世時因為過度寫實而被抨擊是直接用模特兒的身體作模,引發爭議,這項指控刺傷了他,讓他從此不再做與人等身大小的雕像,不過他的反理想風格卻贏得法國共和政府的青睞,將他的事業推向另一個高峰。「羅丹的創作」將〈青銅時代〉放在第一展間,為整場展覽暖身。
1880年法國政府委託羅丹為當時即將建造的裝飾藝術美術館製作一扇銅門,他以但丁的《地獄》為題材思索創作內涵,並計畫製作一百八十尊人物放進他的〈地獄門〉。就這樣耗盡了一生心力,最後美術館沒建成,銅門也沒有完成,而這段漫長思索與創作的過程因為他革命性地改變了雕塑的創作方式,被公認是「現代雕塑之父」。
三尊巨者
經過〈青銅時代〉往裡走,將進入另一巨大的空間,擺的全是羅丹的黏土與石膏作品。起初羅丹在1881年承諾會在三年內完成〈地獄門〉,卻一延再延,直到1900年終於願意在巴黎世界博覽會上展出石膏模型;作品陳列在巴黎阿爾瑪宮(Palais de l'Alma)前,羅丹臨時起意把門上的雕像拿下來,如此一來參觀的觀眾彷彿進入他的工作室內體驗「未完成」的藝術概念。「羅丹的創作」傳達的即是這般景況,以下舉第二展間的〈沉思者〉、〈行走的人〉與〈巴爾札克紀念碑〉為例。
羅丹〈沉思者〉(前)與1903年作品〈沉思者的左腳〉於展場一景
Courtesy of Tate
〈地獄門〉門上有不同的人物雕像,每尊雕像可以個別展示,可以重新製作、重新安排,也可以被賦予新的意義與目的。〈沉思者〉原件小雕像位在〈地獄門〉門頂中央,這名健美的男子端坐著,一手架在大腿與膝蓋上,另一隻手撐著沉重的頭,因集中思考而顯得全身緊繃,居高臨下目睹地獄的愛慾、悲劇、罪惡與懲罰的千姿百態。1888年這件雕像被獨立出來成為單一作品,姿態像極了米開朗基羅〈最後的審判〉壁畫右下方的一名男子,頭上翹起的並非髮絲,而是文藝復興時期貴族男性戴的翡冷翠帽(Florentine cap),此靈感應來自於文藝復興大師的風範。有趣的是,〈沉思者〉的腳之後也獨立成為一件作品。至於〈行走的人〉,首先因製作〈聖施洗者約翰講道〉雕像而分為兩部分,上半身是凹凸不均、有皺紋與裂痕,呈現衰老的身體;腿部則是年輕的表徵:表面十分光滑、健壯。將分歧的元素放在同一個身體裡,可見羅丹不僵化的創作概念,把觀眾引入另一有衝突情緒的世界感受他的那份豐富性。(全文閱讀555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