僭越觀演之間──「社交場」
展中的邊界問題與現場性
在葛羅托斯基(Jerzy Grotowski)以後,如他所言劇場最關鍵的事就是「相遇」,而不僅僅只是存在於觀和演之間。而馬維元的〈同在〉,彷彿間接印證了這半個世紀前的表演觀念。但在王德瑜的〈No. 90〉卻更為清楚:以巨型的充氣裝置供民眾進入嬉戲或體驗異質空間,但另一端的觀眾可從景觀台看到裝置內的樣貌,但兩端的觀眾卻無法一應俱全地感受整體。在美術館內切出新空間,卻又在新空間內再度模擬出另兩種空間感。兩端觀眾偶爾對望,身體與目光卻又無法逾越對方的所在處;觀—演之間在此又再度發生變化,變得更為詩性;難以言喻的「相遇」感受不僅存在於人與人之間,更是因為臨時性空間的催化下變得更加曖昧難明。由多重視角形構成的動態觀看機制,在某種營造藝術社群經驗的幫助下,創造一個作品就是展開一個新的地景,表演者和觀眾在此共享一種日常經驗,做為跨越藝術和生活之間藩籬的手段。
馬維元 同在 2017 現場表演、裝置 700×700cm
王德瑜 No.90 2017 裝置 布料、鼓風機、風管 尺寸依場地而定
陳侑汝與區秀詒的〈當我們都不在了,記憶如何存在而不過渡於寂靜之中。〉,兩位藝術家藉由兒時記憶物件,重新連接個人記憶與國族歷史。物件的並置陳列,成為一道龐雜的交錯檢索系統。在人人口中所說的大數據時代,看似微不足道的個人記憶,就幾乎隱身在龐大的歷史敘述體系之後,終日難見其身影。而在該作品的現場表演一反常態,物件及發出的聲響取代了藝術家成為表演中的主角。倘若我們總是仰賴官能五感來建構個人記憶,而作品中的視聽體驗,正是透過幽微的話語、歌唱、機械運轉聲來形構個人在家國歷史系譜中的朦朧形體。
陳侑汝、區秀詒 當我們都不在了,記憶如何存在而不過渡於寂靜之中。 2017 物件、聲音、機械、影像裝置 尺寸依場地而定
若說表演身體的消失以換得記憶物件的來生(afterlife)而得以顯影;那再拒劇團與黃思農的〈年度考核協奏〉則是將身體性轉化為聲響圖譜的日常寓言性演繹。當上班族在辦公室的動作符碼化為精密的聲音事件,2007年金融海嘯恰好滿十年後在今日成為如火車行軌般的週期性警示,藉由物理性的彰顯來讓危機預演得以可感化。
盜火劇團以東南亞新住民與外籍移工為本,端出一系列以東南亞樂團演唱、文化展演與體驗活動的〈漂流廣場〉。本著「遷移」,恰恰就是社交場域之中最富含身體性的知識與生命交換流動途徑。然而這項頗具規模的展演計畫不僅有著不容小覷的企圖心,更讓人好奇這些東南亞文化展演活動從社區舞台、政治藍圖中轉移到美術館內,究竟是否能併發觀眾走出單純「關懷」倫理框架下,另一種出自於生命政治及其美學動能的更多可能。
成為作品最大構成的觀眾隊伍,從抽取號碼牌到無法預知的等待結果;明日和合製作所的〈等待果陀〉是同名經典劇作的當代再釋。雖脫胎自荒謬主義劇作,但其概念遠溢出於帳篷內的演出事件:在網路社會催生的新世代所信仰的不再是某種單一神祗,而是消費主義至上所帶來的無限快感。觀眾的在場比起帳篷內的表演在場更成為核心所在。
美術館本身也因為建築體將外部日常世界的一部分切分為感受性空間,故凡在該場域內形成的一切可見都可擴大官能所感,無論因地制宜的現場製作是否製造奇觀抑或是成為美術館的義肢。如孫尚綺的舞作〈透明〉,或是林人中在〈八天兩夜與十個藝術家〉率領的一眾表演者走入群眾,在美術館內毫無預警地出沒表演,舞台邊界的消解正是藝術表演出於空間概念重新打造的先行條件。而因個別演出片段隨著表演場次的積累,也將發展出逐步成型的作品。(全文閱讀509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