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歷史的永劫回歸––紐約大都會美術館「殘酷光輝：1940年代─1960年代攝影」

　現於紐約大都會美術館展出的「殘酷光輝：1940年代─1960年代攝影」雖座落於不起眼的小展間，卻陳列了新進及永久館藏中罕見的攝影作品。入選的攝影師包含為人熟知的海倫．勒威特（Helen Levitt）、羅伯．卡帕（Robert Capa）、羅伊．德卡拉瓦（Roy DeCarava）、羅伯．法蘭克（Robert Frank）、唐．麥考林（Don McCullin）、黛安．阿布斯（Diane Arbus），以及攝影史上曝光度較低的攝影師如歐內斯特．科爾（Ernest Cole）與伊蓮．梅斯（Elaine Mayes）。

　展覽標題「殘酷光輝」取自美國作家詹姆斯．阿奇（James Agee）與紀實攝影師沃克．伊凡斯（Walker Evans）於1941年協力出版的攝影文學《現在，讓我們讚譽偉人》（Let Us Now Praise Famous Men），此書透過伊凡斯擅長的紀實攝影，記錄1930年代經濟大蕭條時美國南方貧困的佃農家庭，而該系列作品也被阿奇評為伊凡斯攝影生涯的巔峰之作：「所有的意識，從想像的狀態，轉為純粹感知事物所散發出殘酷光輝的力量。」

唐．麥考林　我在越南的第一天，越南湄公河三角洲　1964　銀鹽相紙　20.6×30.3cm　紐約大都會美術館藏
©Don McCullin

　1940年代至1960年代，也就是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到越戰後的時代，是20世紀歷史在政治、經濟及文化等多層面的轉捩點，同時是攝影在視覺文化與藝術史地位上的重要轉變期。承襲了《現在，讓我們讚譽偉人》忠於記錄現實的精神，此次展覽跳脫普羅大眾熟知的歷史新聞標題或教科書文字，透過攝影師的鏡頭一窺戰後的人類社會。在羅伯．卡帕與唐．麥考林所拍攝的戰地紀實攝影之外，許多攝影師更是精準刻畫了戰間期至戰後的生活型態、前仆後繼的思想革命和文化運動。

　出身紐約布魯克林的街頭攝影師海倫．勒威特以紐約大都會晦暗髒亂的街景為背景，毫不修飾地捕捉戰間期市井小民的渺小日常。相較之下，馬里奧．德．比亞西（Mario De Biasi）鏡頭下甫從法西斯政權解放的義大利日常，則帶有「新寫實主義」（neorealism）的色彩，兼具對人民的同理與對政治的犀利批判。

海倫．勒威特　紐約　約1939　銀鹽相紙　14.6×21.6cm　紐約大都會美術館藏

　擅長記錄紐約哈林黑人社區的羅伊．德卡拉瓦，用鏡頭捕捉在1950年代微光暗影活躍的紐約爵士音樂圈。德卡拉瓦玩弄光影的技法與其毫不避諱在缺乏光源情況下拍攝的灑脫，某種程度上超越了林布蘭特式的明暗對照法（chiaroscuro），令人不禁聯想到谷崎潤一郎所言：「美不在於物體本身，而是在物體與物體形成的陰翳、明暗。」約莫同時期，出身瑞士的羅伯．法蘭克帶著35釐米萊卡相機踏上橫跨美國的公路旅行，並於1958年將成果出版為《美國人》，是精準剖析美國性（Americanness）的當代視覺史詩。黛安．阿布斯則是將鏡頭轉向紐約的無名小卒，社會邊緣的平凡人因阿布斯按下了快門而在紐約藝術的中心獲得一席之地。另一方面，伊蓮．梅斯以近乎人類學家之姿記錄了1960年代舊金山灣區反文化運動（Counterculture Movement）下的嬉皮們與音樂圈；同時間在約翰尼斯堡，歐內斯特．科爾以相機做為武器，批判南方種族隔離（Apartheid），為受白人至上主義政權（white supremacist）壓迫的同胞發聲。

　值得一提的是，展間中看似不起眼的玻璃櫃裡，擺放著精心挑選的絕版日本戰後攝影書，在「殘酷光輝」的空間勾勒出只屬於日本的平行時空。（全文閱讀563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