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型、健美到自然
歐洲繪畫史的男性裸體與陽剛氣質
裸體是將物質轉化為形式最完好的範例。──肯尼斯.克拉克(Kenneth Clark)《裸體:理型形式研究》(The Nude: A Study in Ideal Form),1956
維也納利奧波德美術館藏 ©Leopold Museum, Vienna
右/席勒 牧師 1913 油彩畫布 47.1×31.3cm 維也納利奧波德美術館藏 ©Leopold Museum, Vienna
自古希臘羅馬以來,裸體藝術一直是西方藝術史中最具特色的一個藝術類型。20世紀中知名藝術史學家肯尼斯.克拉克以論析裸體所彰顯的藝術之美而得名,他曾區別「袒露」(naked)與「裸體」(nude)定義的不同,前者意指被剝奪衣物的赤身,後者則代表以藝術披覆的身體。克拉克認為,從袒露到裸體是一個文化/文明再現過程,在歐美哲學的身心二元論之下,裸體即理智與崇高。1970年代後,女性主義藝術史興起,女性主義學者們紛紛回頭以身體政治的角度重新檢視藝術史中各種女性身體的形象,以琳達.妮德(Lynda Nead)為例,其著作《女性裸體》(The Female Nude)便提出克拉克推崇的古典男性雕塑,其軀體多以彰顯力量的「甲冑美感」為標準,不僅控制具自然衝動等混亂特質的人性內在,也以秩序和幾何達成對理想造形的極致追求;相對地,女性裸體的呈現則同樣在這套邏輯下,加以突顯對男性觀者的性吸引力描繪,以男性藝術家的繆斯之姿,在崇高與淫穢之間取得平衡,從而達成藝術之美。即便飽受批評,但這半個世紀以來,女性裸體藝術的展示與論爭對人們來說已是習以為常的重要議題,反倒對男性裸體的討論與關注卻逐漸淡出藝壇核心。直到2012年,以艾貢.席勒(Egon Schiele)典藏聞名於世的維也納利奧波德美術館(Leopold Museum)推出重磅展「裸男:從1800年至今」,從啟蒙時代起,提供觀眾對古典繪畫中眾男性裸體有別於女性的身體論述脈絡;緊接著,2013年巴黎奧塞美術館也以自身館藏和其他法國公共收藏的豐富資源,策畫「陽剛/陽剛:從1800年至今藝術中的裸男」,除了從古典繪畫中汲取靈感,展品也包含雕塑、現代藝術與攝影,如畢卡索、喬治.德.基里訶(Giorgio de Chirico)、法蘭西斯.培根(F rancis Bacon)、盧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露意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和榮.穆克(Ron Mueck)等,結合社會學和哲學,以富趣味性的方式引領觀眾賞析這些經典之作,本文將以這兩檔經典展覽的論述與作品回顧為主,重新探索男性做為啟發歷代畫家靈感與象徵文化之美的繆斯,其裸身在歷史中留下的形象與意義。
大衛 垂死的高盧人(又名〈帕特羅克洛斯〉) 1780 油彩畫布 122×170cm
瑟堡托馬斯.亨利美術館(Musée d'Art Thomas Henry)藏
從典型理想到英雄主義:古典繪畫中的男體
誠如希臘人將男性身體視為體現偉大與崇高品德的媒介,男性裸體是西方畫家遠自古代承繼而來的美學傳統,在19世紀最初的幾十年內,以古典比例尋求感官與沉思均衡的作品仍佔多數,這些男體就如克拉克所描述的一般,不僅止是毫無遮掩的男人裸身,而是被以一種完美且不受肉體缺陷影響的美/理想化身體。從文藝復興時期起,理想男體做為解剖學完美原型的參考,開始成為制度化訓練藝術家的一環,激起歐洲畫家的興趣與投入,從最初對男性裸體的廣泛研究,在學院中對雕塑和鑄件的練習,直到描摹真人模特兒,裸體描繪成為通往藝術家之路必備的過程與能力。直到18世紀中,德意志考古藝術史學家約翰.約阿希姆.溫克爾曼(JohannJoachim Winckelmann)在其大力提倡的新古典主義繪畫方法論中強調古希臘藝術為最完美的美學表現,反對日趨浮華的巴洛克與洛可可藝術,強調藝術家應透過模仿該時代的人體雕刻輪廓與藝術風格追尋美學真諦。隨著法國大革命帶來的影響席捲歐洲,如此對古典之美的弘揚掀起一股對考古的狂熱風潮,使各種大理石人像遍布於歐洲的學院畫廊中,繪畫主流也趨向冷淡色調與簡約安排。以18世紀末熱中於政治的畫家大衛(Jacques-Louis David)為例,從他的畫作〈垂死的高盧人〉可看出畫家採用大膽的明暗對比強調畫中男體的肌肉線條,背對觀眾而扭曲的身形更彰顯畫中男人正陷入劇烈的疼痛當中,與散落一地的弓箭相呼應著,因而許多藝術評論亦以荷馬史詩《伊里亞德》中的特洛伊人物帕特羅克洛斯(Patroclus,阿基里斯的摯友)命名此作,由此可知,歐洲畫家筆下的男體再現除了趨向施以莊重的色彩、嚴謹的構圖和古典英雄題材,也開始重視真實性的呈現與戲劇性的力道。(全文閱讀563期藝術家雜誌)
【4月專輯│關於繆斯的再思考:身體與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