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恩滿談「入侵」卡塞爾與〈蝸牛的漂浮系統〉
今年第十五屆卡塞爾文件展最令人矚目的,除了總策展人由來自亞洲的印尼藝術家團體ruangrupa擔綱以外,更受台灣藝術圈重視的便是睽違十五年,再次有台灣藝術家直接受到策展團隊邀請參加卡塞爾文件展。
本屆文件展藝術家與藝術團隊分為兩種類別,一種是「穀倉藝術家」(lumbung artists),另外一種則是「穀倉成員」(lumbung members),這兩組藝術家與藝術團體都是直接由ruangrupa邀請參展,為第十五屆文件展長期發展一個符合「lumbung」概念的藝術作品或藝術計畫;他們被邀請在展覽期間與展覽之後,實踐一種「穀倉」的團體合作關係,在團體裡分享個人的價值觀,同時在展覽期間共享資源並一起創造藝術,所有人將會在「大集會」(majelis akbar)中會晤,共同討論如何公平分享資源。其他像是「迷你集會」(mini majelis)也是由ruangrupa指定分組,小組成員有一筆共同資金,每一個小組能夠自行決定如何使用這筆資金。另外,還有一組藝術家也屬受到ruangrupa的邀請:從前期策畫即開始參加的「收穫者」(harvester),收穫者可以同時在其他文件展部門工作,他們的職責是從旁蒐集與記錄展覽策畫、執行的經過,用藝術的角度去聆聽和反思,用作品描繪出一系列過程的實踐,進行內容的採收,表達方式可以是幽默的、詩意的、暖心的,形式也不拘,可以是一段文字、一張圖畫、影像、聲音的片段或是網路迷因。
這次從台灣受邀至卡塞爾的藝術家與藝術團隊一共有廿三位藝術家,是史上人數最多的一次,其中包含參與泰國藝術團隊「巴弄藝術與文化合作社」(Baan Noorg Collaborative Arts and Culture)的「打開─當代藝術工作站」兩位成員羅仕東與許家維、受印尼「好學校」(Gudskul)團隊邀請的「有限責任高雄市斯卡托德藝術勞動合作社」,以及與印尼「賈蒂旺宜藝術工廠」(Jatiwangi Art Factory)合作的「細着藝術」,另外還有一位「穀倉藝術家」──張恩滿,與她邀請合作的策展人鄒婷和王韓芳,一同前往卡塞爾為這屆文件展進行創作。
筆者藉由參加張恩滿團隊開設食物活動「小米工作坊」的機會,做進一步的訪談。
張恩滿談〈蝸牛的漂浮系統〉
林于嫣(以下簡稱「林」):請您為我們介紹這次在卡塞爾文件展展出的作品〈蝸牛的漂浮系統〉?
張恩滿(以下簡稱「張」):這個版本有視覺上的關鍵字,「航行」、「採集」、「轉化」、「解殖」。
我以非洲大蝸牛為創作對象大概是從2009年起,最初是從我母親這邊的原住民族文化開始,後來逐漸理解到這個非洲大蝸牛牠擴散的路徑跟帝國主義殖民的路線很相近。最後感受到,例如說,這個食材在城市或是比較進步地區的人們是覺得噁心、是不會吃的,但是我們會把蝸牛包在珍貴的傳統食物cinavu(小米粽)裡面,這是在婚喪喜慶或是重要的場合、貴客來的時候才會出現的食物。所以在這裡面,我就看到了一種包容,於是我開始對這個文化的轉化很有興趣。當蝸牛經過的時候會留下一條黏液,若你要烹飪牠,便需要去除牠的黏液。我在一路的探尋之中,發現了台灣原生種的構樹樹葉可以去除蝸牛的黏液。這其中對我來說,就有一個解殖(decolonialism)的意象。我就在這個複雜交織的網絡試著處理一些議題。
林:這項在卡塞爾的計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張:我去年9月有來卡塞爾場勘過,一開始便是想要一艘船,我對整個主題跟航行、人為的攜帶而造成物種的大交換這件事情很有興趣。例如我來這裡(卡塞爾)包cinavu(小米粽),我不可能把台灣使用的食材帶過來,除了法規的限制以外,我會覺得那也比較沒有意義,例如當地有許多土耳其移民,也許他們也成為了這裡的一部分。所以我在「小米工作坊」裡使用土耳其的食材葡萄葉來取代假酸漿葉,這裡也形成了一種轉化。我滿關注的是不管哪個物種或是人,他到各處的時候會發展出怎麼樣的文化,這點是我有興趣的。
林:這次工作坊使用的蝸牛肉也是台灣帶來的非洲大蝸牛嗎?
張:沒有,是這裡買的,這是AC蘋果蝸牛,在印度跟亞洲超市可以買到。
林:可以請你說說作品中的彩繪玻璃跟船嗎?
張:我設計了一艘我想像中的船,它雖然不能搭載乘客,但是觀眾能夠有一趟想像中的航行──透過前面這個等候室,裡面有介紹非洲大蝸牛故事的影片,以及一些文獻,上面有做刺繡;因為我知道在卡塞爾,德國的夏天白天很長,我將等候室的屋頂有跟船牆一樣的構樹圖案玻璃彩繪,是想要透過光照射下來的構樹光影,讓觀眾通過等候室這條通道的過程中也被洗滌了。
林:文獻上的刺繡是什麼?
張:文獻上的刺繡有正面跟背面,它雖然正面是十字繡,但針有它自己的路,如果你好好縫的話它後面會是很整齊的水平線,這是借用一個古中國的航海術語「針路」,也稱「針簿」或「針經」,就是一個從A地到B地的海道路線圖。
林:那麼我可以理解像是彩繪玻璃或是刺繡,這樣的手法都是因為經過大航海時代,荷蘭人後來佔領台灣時也帶進來的教堂彩繪玻璃文化與刺繡文化,間接影響了原住民族文化嗎?
張:嗯,有可能後來被我們轉化了,譬如說我們(排灣族)的琉璃珠,最早期應該是陶珠,也很可能與國外貿易有關,後來轉變成琉璃珠,也是有可能。
林:原來如此,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艘船是一直都會停在這個碼頭嗎?還是它會去其他地方?
張:本來很想讓觀眾上船,但礙於法規(筆者註:依德國航行法執照申請流程一般來說要跑最少2年),它現在變成一個不固定地點的展示,每天都有航班,可能會是橫跨這條河流(富爾達河〔Fulda〕),在市區漂盪。除了這樣不固定的展示讓它的展示地點更擴大以外,我又邀請了兩位年輕策展人鄒婷和王韓芳,她們4月時有來進駐研究,並發展了一項橫跨卡塞爾市區的「入侵計畫」,就是你上面看到的QR Code,她們也設計了一些杯墊、貼紙等,你隨便去一個地方,或許轉角就會遇到。藉由掃描QR Code進入一個網站(https://projectinvasion.tw/),裡面有與計畫相關的卅九個關鍵字,例如「北美浣熊」她們會有些釋義,此外也會把你導引到Ahoi展場這邊來,作品就在這個城市漫遊。(全文閱讀567期藝術家雜誌)
【8月專輯│第十五屆卡塞爾文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