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長久．藝術非永恆––紐約古根漢美術館「伊娃．黑塞：延伸擴展」

糾纏與迸發：伊娃．黑塞的短暫生平

　黑塞1936年出生於德國北方的港都漢堡，為了躲避納粹的追捕，1939年被送往荷蘭，與父母團聚後，全家搬至美國並定居在曼哈頓上城的華盛頓高地附近。隨著雙親離異、母親在她十歲時自殺，沉重而抑鬱的童年創傷往後成為黑塞餘生最大的困擾。黑塞大學時期進入普拉特藝術學院（Pratt Institute）就讀，後又轉往紐約藝術學生聯盟（Art Students League of New York）及柯柏聯盟學院（Cooper Union）深造，拜師當時任教於耶魯大學設計系的德裔極簡色彩大師約瑟夫．艾伯斯（Josef Albers），於1959年完成學業。畢業後，她遷往紐約，因艾伯斯而結識猶太裔極簡藝術家索爾．勒維特（Sol LeWitt）和單色概念畫家羅伯特．萊曼（Robert Ryman），黑塞當時仍著重於繪畫和素描，經常在畫紙上豪放地揮灑狀似於鬃毛的狂野線條，有如性感的生物形態在網格中爆發出盎然生機，反應她旺盛的創作能量。

伊娃．黑塞1969年於紐約惠特尼美術館「反幻覺：程序╱材料」與〈延伸擴展〉合影
Photo: Courtesy Frances Mulhall Achilles Library, 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 New York

　1961年與雕塑家湯姆．道爾（Tom Doyle）結婚後，黑塞很快地於1963年舉辦首次個展「伊娃．黑塞：近期繪畫」，在一位德國贊助人的支持下，她與丈夫隔年遷居德國埃森（Essen），將一家廢棄紡織廠打造成兩人的工作室。重返祖國的回憶並不美好，在德國約一年的駐留期間，黑塞碰壁了，她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將複雜的創作靈感轉化為畫作，「在繪畫中進行大規模的翻譯或轉移總是很乏味……」，她曾對奈姆瑟說道：「這不自然，我想用其他方式翻譯它。」在一段掙扎後，黑塞終於找到一條不同於舊有路徑的方向，她著手從工廠中找尋各種零件，諸如廢棄的繩索、塑料管和電線等，她看到了這些材料的延展潛力，將橡膠狀、磨損的股線做成看似乳房的圓形附著物，諸如類似的實驗開放了黑塞應用物質和創作尺度的界線。回到紐約後不久，黑塞便和道爾分道揚鑣。「當我回到美國時，我進一步改變了材料，我沒有堅持使用矩形……。」從此，她開始挑戰自己，嘗試新方法，更致力於非傳統雕塑的創作。

1972年紐約古根漢美術館「伊娃．黑塞：紀念回顧展」展場一景，左側展示了伊娃．黑塞的〈延伸擴展〉。
©Eva Hesse. Photo: ©Solomon R. Guggenheim Foundation, New York

　起初，黑塞使用纏繞的繩索，並在這些材料中探求擺脫固有硬軟二分法的適用，成功以堅毅的規模開展出一套嶄新自由的表現方式，從而在藝壇獲取了更多關注。1967年後，黑塞開始使用樹脂乳膠，這種材料的柔軟性、半透明性等特質，讓她能更好地發揮擅長的捲曲和包裹手法；同時，黑塞也參加了由貝爾實驗室（Nokia Bell Labs）發起的「藝術與科技實驗研討會」（Experiments in Art and Technology, E.A.T.），從與諸多工程師的交流中，她學到關於乳膠和塑料等聚合物的化學特性，在與媒材不斷對話──測試、增減、評估──的進程中，研發新技術並突破藝術傳統的束縛。1960年代後期，黑塞的作品愈來愈體現她所謂「生活的完全荒謬」，她接受奈姆瑟採訪時曾回憶道：「秩序與混亂，細線與質量，巨大與小型……我會試圖找到最荒謬的或最極端的對立面，正式地意識到它們的矛盾。這總是比製作合適的尺寸、合適的比例更有趣。」以此涵蓋她自己令人擔憂的生命軌跡：逃離納粹、母親自殺，最後是罹患腦癌，年僅卅四歲便離開人世。在黑塞短暫的藝術職涯中，她將根深蒂固的慾望和焦慮引入雕塑，用鬆弛的身體形式顛覆極簡主義冰冷無情的構成，採納粗繩的瘋狂纏結，以及類似皮膚的乳膠表面和其他柔韌的黏性物質，永遠拓寬了現代雕塑的樣態。（全文閱讀568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