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做為人間劇場
巴黎現代生活的藝術家漫遊者
巴黎變成一座巨大的咖啡館。──儒勒.米什萊(Jules Michelet),《法國史》第十五卷,1863年
法國自17世紀中期開始,咖啡這個外來飲品從貴族階級的餐桌逐漸走入常民的街道,法國歷史學家米什萊對18世紀巴黎咖啡館數量快速增加的現象所下的這句註解,套用到19世紀依然適切,甚至更可以說在各方面的意義上迎來下一波躍升。在拿破崙三世時期,老舊的巴黎市中心在奧斯曼男爵(Georges-Eugène Haussmann)的都市整建計畫之後扭轉了社經體質,拓寬的大道、公園、廣場與各項公共設施⋯⋯,城市環境不只在物質層面獲得革新,還有居住其間人們的思想與相應的行為如何面對新事物和急遽的改變。而其中,咖啡館的數量如雨後春筍般地成長,在商業利益的推波助瀾下,咖啡館成為現代生活的一種公共性空間滲入了文化體系,對視覺藝術的影響不容小覷。
尚.貝胡(Jean Béraud) 在咖啡館裡的三個人 約1890 油彩畫布 25.5×35.8cm 卡納瓦雷─巴黎歷史博物館藏
CC0 Paris Musées / Musée Carnavalet - Histoire de Paris
咖啡館被視為啟蒙時代思想孕生的搖籃,米什萊在他的鉅著中對咖啡此外來飲品因其可使人保持思緒清明的功效以及對於咖啡館場域可促進思想交流而多有肯定,並相當樂見咖啡館的激增對文明進展的助益。從後話來看,米什萊可以說在大方向上預見了他最初的看好,在藝術的發展上到了19世紀後期的咖啡館已不僅止是藝術家集會、討論、尋找同好的空間,更是如同詩人與藝評家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現代生活的畫家〉一文指出的「從凝視生活開始」,藝術家自中敏銳覺察新事物的好奇心無異於「漫遊者」(flâneur),咖啡館是他們日常中的觀察駐點之一。
法國當代作家香塔勒.托瑪(Chantal Thomas)在《回憶咖啡館》這本自傳體散文集中,根據自己的經驗將咖啡館分為祕密咖啡館(Cafés secrets)和櫥窗咖啡館(Cafés-vitrines),前者「不是真正的公共場所,而是靈性慶典的聚會場所」,後者「對所有人開放。它們處在明亮當中,展示於露天平台」。如果我們可以借用這個分類的定義回推到上個世紀做為一種對咖啡館場景的延伸想像,可以注意到藝術家們偏愛的類型,如丁香園咖啡館(Closerie des Lilas)、穹頂咖啡館(Le Dôme)、圓亭咖啡館(La Rotonde)、圓頂咖啡館(Le Coupole)等,這幾間位於蒙帕納斯區知識份子與藝術家的愛店均提供露天座位,能觀察到店內與街道上形形色色的巴黎人,同時他們自己也成為被凝視的對象。
由此,藝術家也很快發現咖啡館的潛力:尋找潛在的客戶和贊助者,因為還有其他許多布爾喬亞階級的客人與他們共處一室。在咖啡館,藝術家除了可以暫離在工作室或家中創作的孤獨,與其他同樣選擇脫逸於學院派和官方沙龍體制外路線的波西米亞主義藝術家抱團取暖,同時也做為推銷自己的社交場。咖啡館的藝術家熟客有時也會和店主交換條件,利用咖啡館的空間辦展覽,例如梵谷便曾在董布罕咖啡館(Café du Tambourin)辦過一場展覽販售自己蒐集的浮世繪版畫。
新雅典咖啡館,攝於19世紀末。
尚─路易.佛翰(Jean-Louis Forain) 新雅典咖啡館 1877 蝕刻版畫
15.7×11.2cm 紐哈芬耶魯大學美術館(Yale University Art Gallery)藏
事實上,藝術家早先是來到市中心北邊相對偏僻的蒙馬特,在巴黎城市重整尚未觸及該區域時,當地所擁有的自由氛圍以及廉價的房租吸引了藝術家前往,遠離左岸拉丁區學術與傳統的氣息。例如位於皮加勒廣場(Place Pigalle)的新雅典咖啡館(Café Nouvelle-Athènes),店家會固定保留兩張桌子給常客馬奈和與他一同前來的藝文友人,包括作家波特萊爾和左拉。他和竇加、莫內、畢沙羅、雷諾瓦等同儕除了此處,也時常在格爾波雅咖啡館(Café Guerbois)會面。
然而,在19世紀末,舉辦過世界博覽會的巴黎吸引了許多國外觀光客前來,同時也湧入右岸的咖啡館,另一方面,因為蒙馬特出現愈來愈多休閒娛樂的場所如夜總會、舞廳、酒館等,藝術家們一方面繼續描繪這些集結不同社會階層群體的新興觀察對象,並將集會據點轉往塞納河左岸蒙帕納斯區的咖啡館。(全文閱讀569期藝術家雜誌)
【十月專輯│咖啡文化與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