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AI Art」,抑或是「AI and Art」?
關於人工智慧與藝術創製的論辯
從科幻想像到科技實踐,「人工智慧」(Artificial Intelligence,以下簡稱「AI」)不僅被應用來創作藝術,更已號稱可自主地創造藝術。然而,人們究竟想將多少「創作的任務」賦權給機器?當具有高效能的AI涉足藝術領域,唯一的前提條件似乎就是創造力(creativity)和想像力(imagination)。然而,這個專屬於智人的創造力與想像力又如何在AI中成為可能?以及人類又如何以反思性的思考,重新面對新時代的科技產物?文化社會又面臨到什麼樣的挑戰?
在媒體藝術史中,藝術家總是積極地採用新科技,並挖掘它們的潛能、限制與其在社會中的應用。AI的發展歷經了強調「符號主義」與「連結主義」的第一波古典萌芽時期,以「專家系統」為主的第二波浪潮,來到伴隨高性能電腦運算、網路連線、大數據與感測器普及的第三波發展高潮,更促成了「機器學習」的興起。機器學習模型使得最準確的預測成為可能,且在不經過程式引導的前提之上具備學習能力。AI並不單是從事生活中必需的工作,在表現人類感性的藝術領域也清晰地見到其活躍的身影。
直到近來,關於AI與藝術的討論鮮少在藝術生態系統內部發生與AI的交互案例,大部分的軌跡都是被AI所交纏的「文化決定、行為和想像」的映射。無論人們如何定義AI與藝術實踐之間的關係,以AI為命題的創作與展覽正如火如荼地在藝術領域中蔓延開來。俄羅斯策展人艾蓮娜.尼科諾爾(Helena Nikonole)與奧克桑娜.奇維亞金娜(Oxana Chvyakina)在2021年林茲電子藝術節「新數位局勢」的「花園」國際線上虛擬聯展策畫的「詭異夢境」(Uncanny Dream),便是試圖透過展覽探索藝術中神經網絡的三種可能方法──美學、烏托邦和反烏托邦,深究AI美學的辨證、技術潛在限制和可能性的探究,以及基於AI技術實施的批判性倫理問題。甫於1月閉展的德國慕尼黑布蘭德霍斯特美術館(Museum Brandhorst)的「遠近的未來身體:1950年代後的雕塑、科技與肉身」(Future Bodies from a Recent Past - Sculpture, Technology, and the Body since the 1950s)一展審視身體與技術/科技間的關係,關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重大技術變化對人類身體觀念的影響。雕塑做為空間中實存的物件,不僅投射人類身體的可能性,更與人們共享其製作的媒材、方法與環境世界,並深深影響著我們對身體的理解。
©Špela Petri ©ZKM | Center for Art and Media; photo: Jonas Zilius
再者,2021年德國卡爾斯魯厄藝術與媒體中心ZKM策畫的「生物媒體:逼真行為的媒體世代」(Biomedia: The Age of Media with Life-like Behavior)一展則是建立在「代理人」的想像關係與互賴參與之上,提供對有機與無機生命形式之間共生的見解,強調兩者之間並不互斥,以挑戰自然科學分類方法的視野,宣稱人造實體(artificial entities)與人類共存的可能形式。而本年度(2023)正在法國龐畢度中心梅茲分館(Centre Pompidou-Metz)展出的「可能的未來門檻─藝術與科幻小說」更透過藝術與科幻小說的批判性與社會責任感,從哲學、心理、政治、社會與生態,引領出我們對近未來的思考。在台灣,我們也見到莊偉慈策畫的「超限社會」、曾鈺涓與古納蘭.納德拉罕(Gunalan Nadarajan)共同策畫的「科技斡旋.亞洲觀點」,以及由財團法人數位藝術基金會出版的《藝術松No. 2:AI》等展覽或出版皆積極探索科技與社會之間的體現關係,並將焦點置放於AI近期發展中所觸碰到的諸多議題。
依個別創作計畫觀之,2016年,微軟公司開展了「下一個林布蘭」計畫;2017年,AI程序「微軟小冰」出版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紐約佳士得於2018年舉辦一場名為「Prints & Multiples」藝術拍賣會中,首次出現AI創製的肖像畫進入拍賣市場,最終,以「艾德蒙.貝拉米的肖像」(Portrait of Edmond Belamy)為題的畫作以43.2萬美元售出。丹麥藝術家塞西莉.華格納.法爾肯斯特倫(Cecilie Waagner Falkenstrém)與編舞家龐德斯.利德堡(Pontus Lidberg)、媒體藝術家池田亮司以及程式設計師合作的藝術計畫「半人馬」(Centaur)則是以希臘神話中半人半馬的生物隱喻AI與人類智慧的結合,藉由九位舞者在舞台上與基於機器學習技術的裝置進行現場互動,闡釋人與機器之間的緊張關係。
此外,米莫.艾克滕(Memo Akten)的〈深度冥想:60分鐘的萬物簡史〉、藝術計畫「學會去看:陰鬱的星期日」,以及德國媒體藝術家馬利歐.克林格曼(Mario Klingemann)的作品〈適當的回應〉皆是更進一步使人工智慧機器思考著人類文明上的抽象議題,從而刺激人們反思人類與人工智慧之間可能出現自發性合作的直覺式途徑。更甚之,去年(2022),工程師傑森.艾倫(Jason Allen)利用Mid-Journey生成的作品〈太空歌劇院〉贏得美國科羅多州博覽會(Colorado State Fair)美術大賽中數位藝術類首獎。
在表演藝術領域,劇場中的AI和人類協作也不斷探討其相互結合的可能性。2017年在卡姆登藝穗節(Camden Fringe)進行的AI類人機器人喜劇表演的即興創作〈Improbotics〉,以及導演安妮.多森(Annie Dorsen)的〈你好,你好〉使用法國哲學家傅柯(Michel Foucault)和語言學家喬姆斯基(Noam Chomsky)著名的1970年代電視辯論做為文本數據庫,鑄造兩個聊天機器人來模仿人類對話。此外,AI在音樂領域上也獲得重大的實驗進展,SONY CSL研究實驗室的科學家發布了一首受披頭四啟發的AI音樂「老爹的車」(Daddy's Car);法國知名媒體聲音研究中心IRCAM自1980年以來便能夠格式化AI,通過音樂作品中反覆出現的「模式」來創作「像」偉大作曲家一樣的作品。
人工智慧藝術家艾達與繪畫作品〈演算法女王〉合影(圖版來源:Ai-Da via https://www.ai-darobot.com/)
曼諾維奇(Lev Manovich)在〈人工智慧美學〉(AI Aesthetics)一文中指出,AI原初的願景是「認知的自動化」;如今,AI開始扮演關鍵的文化角色。迎上此波最新進的浪潮,AI藝術已然成為數位年代最令人興奮的議題之一,也大規模進入藝術創作,各種載體都出現了「AI藝術家」,如號稱全球第一位超 現實主義派人工智慧藝術家艾達(Ai-Da)現身英國上議院,並宣稱「儘管我不是活的,且仰賴電腦程式與演算法,但我仍可以創造藝術」,但這些AI藝術家某種程度來說是否具備藝術最必須的「主體性」與「自主性」?(全文閱讀574期藝術家雜誌)
【三月專輯│近未來的科技、身體與生命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