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歷史中的他者
「醜現代性:看不見的那一面」研討會紀實二
史都華.霍爾(Stuart Hall)在《現代性:現代社會導論》(Modernity: An Introduction to Modern Societies)一書的〈導論〉中,定義現代性如下:「世俗型態的政治力量與威權及主權與合法性概念取得主導位置,在結構特徵龐大、複雜且已被劃定領土範圍的現代國家內運作。
「以大規模商品生產與消費為基礎的貨幣交換經濟,形成供給市場需求、擴充的所有權、私人財產、資本累積等系統化與長期發展的基礎(東歐共產國家的經濟模式對於這些特徵是其中一個例外,雖然他們仍大規模地仰賴工業生產與物的消費)。
「傳統社會秩序、固著的社會階層及共同忠誠度的式微;多元社會與性別分工的出現。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這些特徵會取決於新階級的成形,以及男性與女性間明顯的父權關係。
「傳統社會典型的宗教世界觀衰落,伴隨世俗與物質文化的興起,趨向我們今日熟悉的個人主義、理性主義,以及工具性驅動。」
依上述有力的闡述,其中的困難點在於定義「現代性」的詞彙與概念;它源於多重議題的匯流,並將現代推到浪尖上。儘管有些人認為現代性承諾了更好的未來,例如美學的意識型態、科技與技術的進步都十分吸引人,但歷史已揭穿了它的神話。第二個場次「人造歷史中的他者」旨在照亮被邊緣化的領域,從19世紀晚期至今,他們經常以「他者的樣貌」被含括到全球史中。
約翰.莫爾 下班回家(杜貝橋,南非約翰尼斯堡) 1964 油彩畫板 52×59cm 私人藏
第一篇論文為〈洗衣工做為美國文化民族主義中卑賤的全球形象〉(The Laundryman as a Global Figure of Abjection in US Cultural Nationalism),由中國浙江溫州肯恩大學英語系副教授詹姆斯.麥克杜格爾(James McDougall)主講。該研究處理自19世紀晚期至20世紀初期,華人洗衣工在美國文化國家主義中的複雜歷史。麥克杜格爾借鑑朱利亞.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所提出的「卑賤」(abjection)概念,該詞摘自她的著作《恐怖的力量》,定義某些「擾亂身分、系統、秩序」以及「不尊重界限、立場、規則」的事物。麥克杜格爾以1882年政治漫畫中的諷刺、怪異描述為其中一個例子,當時正值《排華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頒布的過渡期;這一年是美國生物政治學的分水嶺,接著照相與生物識別技術在1892年首次被使用在身分辨識。另一張照片提供的線索顯示,華人洗衣工在當時的西方世界隨處可見,而在當時的反華運動中,華人洗衣工甚至被聯想為身處在與鼠患相關的場所。
麥克杜格爾試圖重新理解華人洗衣工在「現代國家的全球性矛盾」中的種族形象。在論述中,他進一步探究亞洲卑賤形象在太平洋對岸的中國國家主義崛起背景下的複雜脈絡。他以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的詩〈年輕洗衣工〉(The Young Laundryman)做為其中一個例子:「女士們,我渴求妳們的縱容,/我的朋友吳乞,年輕、眼明手快,/他手腳乾淨,他的肌肉/在單薄的藍衫下起伏,他赤裸的腳/套著草鞋,踮起腳跟,換著/不斷地換著新的姿勢。//請把妳家丈夫的襯衫,讓吳乞來洗。」麥克杜格爾認為,這首詩對於男人「不斷換著新姿勢」的描述,突顯了本質上的「世界主義」及其「混雜」的特質。接著,他提到聞一多的〈洗衣歌〉,認為是當時中國國家主義的真實紀錄。
華人洗衣工拿著熨斗和熨衣板與逃跑老鼠的諷刺漫畫 1906年2月3日 明信片 Raphael Tuck & Sons Ltd出版
最後麥克杜格爾引用蔣希曾的詩〈中國人,洗衣人〉:「別叫我『洗衣人』!/我是世界人!/在國際蘇維埃/我將成為他的人族!」他認為詩中的「國際蘇維埃」生動地傳達當時的社會革命理念,因此,在本國之於全球範圍的矛盾中,他歸納出個別存在的「世界主義、對立的文化國家主義,以及國際社會主義」。思考本土與全球領域中華人洗衣工的形象,麥克杜格爾的論文生動地重新描繪了中國與美國在複雜的社會和經濟脈絡下微妙的邊界變化。(全文閱讀581期藝術家雜誌)
【10月專輯│醜現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