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共存之域
第十四屆上海雙年展「宇宙電影」
本屆上海雙年展企圖以多元的視角顯現宇宙的多重性,從觀展角度創造空間流動的可能,也在觀展的狀態中構築時間意識的未知空間。觀者穿行其間、浸潤其間並與之相融,以電影的方式,可以減速,可供回放,還可蒙太奇地觀看、聆聽、閱讀、體驗……,沒有邊界,沒有線,沒有牆……它就像一座斜梯,從大氣中消失在宇宙中,而宇宙也在這裡。
如果宇宙是場電影,構成電影的線性敘事時間軸中,肯定存在著非線性的時空片段,而這個非線性片段往往是我們不易察覺且充滿驚奇、奧祕、絕美、意味深沉的造化線索,一如整個宇宙祕而不宣的答案。大大小小的事件構成時空的纏繞,最迷人的答案似乎就在這充滿神祕、未被解答的謎團中。遊走於展覽不同場域,就如同遊走於不同的銀河間,而貫穿連接這些不同時空的是蟲洞,透過蟲洞將時間與空間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折疊起來,進而形成連結的通道。一場展覽若成功創造出蟲洞帶領我們穿越,將意識中的時空論述巧妙捲曲布局「超弦」,窺探整體宇宙奧祕,那麼這場展覽將是一趟別開生面的旅程。
正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舉辦的第十四屆上海雙年展(展期至3月31日),從「宇宙電影」的主題可見其野心勃勃打造蟲洞的願景,以宇宙即電影、電影亦為一宇宙彼此雙關隱喻,將電影視為一種宇宙現象,在碎片化、失序的現實中上演一場宇宙電影,重新聆聽宇宙的回聲。上海雙年展自1996年首屆的「開放的空間」到上一屆的「水體」,始終以上海為母體,觀照城市現實語境。「宇宙電影」雖然凌越城市之上進行更宏觀的論述,但這主題卻又意外與上海這座城市契合:上海既身為中國電影誕生之地,亦是擁有亞洲地區最早的大型天文台的城市之一。
在主策展人安東.維多克(Anton Vidokle)和策展團隊成員向在榮、哈莉.艾爾斯(Hallie Ayres)、盧卡斯.布拉西斯基斯(Lukas Brasiskis)以及出版編輯本.伊斯特漢(Ben Eastham)的策畫下,藉由來自世界各地四十一個國家七十九位/組藝術家的繪畫、裝置、雕塑、影像、文獻等多元藝術形式,提供觀者一場時空穿行,置身於大小、內外宇宙之間自由創造連結,思考人類與宇宙的關係。
時空組構的運動圖景
一個事件發生之後可以產生不同的後果,而所有可能的後果都會形成一個宇宙。──休.艾弗雷特(Hugh Everett)
「空間即宇宙,運動即電影」,這是策展團隊的展陳設計理念。如混沌生成萬物,本屆上海雙年展各式各樣的宇宙正在成形,在此,宇宙是一個時空組成,而一切的運動──時間的推移、觀者的移動、作品的變化等──如同電影的攝構。
展覽以《河圖洛書》的九宮星圖概念分為九個篇章:地一宮「星際自由移動」是藝術家對太空探索進行的反思,地二宮則探討宇宙隱密的角落,向未知展開的「偏蝕」,觸及神祕學;地三宮如萬花筒般呈現多樣性共生、彼此關聯的「萬象」,地四宮則以「太陽流水線」指涉太陽為生命之源,以及宇宙能量對人類各種體系建立的影響;地五宮是九宮核心,以聲音形構的「電影宇宙」給予廣大的想像空間;地六宮藉由「多樣的未來主義」對當下反思並展示未來的希望與困境,地七宮是體現人類與宇宙秩序和諧的「遠程反射療法」,地八宮「時空之間」則重構人們對於宇宙維度描繪的多重延展願景,地九宮「櫛風沐雨」再度回歸日常生活與宇宙力量交織的探尋。九個章節勾勒出複雜、難以定義的「宇宙現場」。
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的三層展覽館外加煙囪成為一段時空的剪輯,九宮動線安排迂迴曲折,邀請觀者從九個維度細細品味「宇宙電影」。然而,九宮論述的分區及動線安排呈現於導覽手冊,現場卻未進行明確的區隔和主題標示,似乎企圖給予觀者一種發現的自由。觀者可以依照導覽手冊提供的線索探尋,觀看策展人有機擺放的藝術家作品,也可以任自己迷失於這縱橫交錯的場域,由著不同的移動產生不同的狀態和意義,編織出意想不到的可能性。
消融的界限
掀開黑色天鵝絨布幕進入的是一個被抹去邊界、黑暗簇擁的場域,幽暗空間讓人的感知變得敏銳,但也不由自主地失去對宇宙時空邊際的辨別。三件大型反光雕塑與黃色工作架赫然眼前,這是特雷佛.培格蘭(Trevor Paglen)的作品,伴隨著各種研究文獻和手稿展出,看似科幻片中人造衛星製造場景。這些物件不是征服星辰大海的太空飛行物,也沒有衛星傳送訊息的功能,在光線暈染下,簡約的幾何形體光面映照著觀眾的身影和凝視它的視線,彷彿宇宙回視人類的目光,而這一切也許已如施慧〈物殤〉隨著時代更迭成為遺跡,令人恍然。
雙螢幕懸高播放的劉昕作品〈脫離〉仿若展覽的開場電影,藝術家將智齒送入太空旅遊,試圖藉由一顆牙齒描繪人與宇宙的連結。在這可從不同高度、不同距離體驗的場域中,觀者可透過不同角度欣賞這件作品,還可從不同媒介(錄像與虛擬實境〔VR〕)親身體驗牙齒脫離身體進入太空的失重懸浮之旅。
我們對宇宙的理解可能也都藏於無數個明暗視角之中,演繹為各種不同的想像。
(全文閱讀585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