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英與原民:藝術身分之兩極
關於第六十屆威尼斯雙年展之獨立評論
無論是從威尼斯雙年展(以下簡稱「威雙」)有著一百廿年的歷史來看,還是本人從2000年第一次觀看威雙以來,疫情四年除外,把藝術和建築雙年展加在一起,我看了十八次之多。因此在比較雙年展方面,如果排除個人偏見的因素,相對其他看得少的人來說,應該有一定的客觀性。
但是,和歷屆威雙相比,這次是最難評價的一次。走在威雙的大街小巷,到處可以聽到不同程度的吐槽。無論是藝術界人士之間的偶遇嘲諷威雙,還是在社交媒體上的宣洩,總之似乎貶多於褒。剛開幕一天,就有來自美國藝術界的酷評說這次威雙就是一次「原民雙年展」,顯然不是褒義。
人們對本屆威雙不滿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它不是一場我們期待的雙年展,那麼大家的期許是什麼?當然是那些藝術界的「大咖」拿出震撼人心的新作,或者是藝術界的新秀爆冷門,至少也應該是有一些讓人不虛此行的亮點作品,如果這些都沒有的話,是不是到此一遊的成本太高?
不僅如此,有很多所謂的「藝術貴族」式的看客,從來不會對原住民族藝術和民俗藝術瞥上一眼,要他們去記住那些在藝術拍賣場上從未見過的名字,那豈不是患上心絞痛?特別是對那些對藝術帶著有沒有金融屬性的眼光來判斷藝術作品的人來說,很多鮮為人知的畫家和藝術家,即使參加了威雙,也未必可以躋身世界藝壇。 我注意到在威雙大會設置的作品說明牌上,在末尾都特別加上一句,強調這位藝術家是首次參加威雙,絕大多數參加者都是首次參展,這可以說明藝術家的邊緣身分,以此來呼應「處處都是外人」這一主題,而雙關是「藝術家無處不有」。
本屆威雙與以往歷屆不同的地方是:去藝術菁英化,幾乎見不到一位我們熟悉的藝術家上榜,客觀上講是將那些西方藝術的旗手們邊緣化。總策展人阿德里安諾.佩德羅薩(Adriano Pedrosa)在這次展覽陳述中說得非常清晰,「展覽展出了三百卅一位/組藝術家和集體,他們生活在八十個國家/地區」,這幾乎是一個準聯合國式的展覽規模,而「2024年威尼斯雙年展的主要關注對象是外國人、移民、僑民、散居者、流亡者或難民藝術家,尤其是那些在全球南方和全球北方之間流動的藝術家」。這樣一個策展概念和手法,在威雙的歷史上史無前例,而在形式上就呈現出一次原民雙年展的特徵。
伊歐內.薩達尼亞(Ione Saldanha) 竹裝置 1960-1970 壓克力竹子 於綠園城堡中央館展場一景
原民藝術與雙年展之關係
在這裡,原民繪畫或藝術不是一個貶義詞,而是世界藝術地圖上的一個地域概念。原民藝術是藝術之母,樸素和童稚,缺少多維空間的表達,題材和構圖的重複,都是原民藝術的共性。在構築宏大畫面上有難度,在表達複雜空間上其思維和表達手法都受到制約。即使是有少許作品涉及到電子技術,那也是數量少得可憐。只有很少的作品從原民出發,達到現代藝術的表現範疇,但這些作品已經在本屆威雙上獲得重視。更多的作品則陷入缺少個性和風格性的特徵而被互相抵消。
雙年展是隨著社會進化而發展出來的藝術體系,雖然它本身沒有固定的策展概念,也隨行於時代的發展而面貌各異;但是有一點,每一屆威雙都試圖突破原來的框架而出新,給威雙的歷史留下遺產;非商業性的威雙在藝術上的標新立異,是藝術家們挑戰既定藝術框架的一種行為模式。然而最近幾屆威雙的走向,明顯地向藝術上的地緣政治傾斜,這股流向,讓原本的藝術世界和為此而奮鬥的藝術家困惑。
藝術地圖
原民、民間藝術和發達地區的藝術(我在這裡避免使用文明社會這個概念,是因為原住民族是另一種文明),有著區域性和不同文化背景、宗教、習俗、被殖民和遷移的影響,相互融合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們描繪一下藝術地圖,就可以區別出發達地區藝術和原民藝術之間的差異,是由於該區域被開發的程度決定的,至於這些區域被開發是好是壞,恐怕只有盧梭這樣的思想家才能說得清楚。 原民藝術的地圖更接近於人類學的地圖,它是研究人類藝術發展史的重要依據和具有考現學的價值。我們看到澳洲出現的原民現代藝術,作者仍然是原住民,但他們的繪畫手法是原住民族的,卻有強烈的現代特徵,這樣的藝術對原民以及所有關注現代藝術的人都有啟示,所以值得點讚。
威尼斯雙年展董事會主席皮耶塔洛.布塔佛科(Pietrangelo Buttafuoco)認為:「三百卅一位藝術家的遴選指導原則,是向那些從未參加過展覽的藝術家傾斜,照亮英語圈之外的現代主義道路,呈現被遺忘的地理位置和當前指令的邊界。」這未免過於虛張和樂觀,只是說說而已。(全文閱讀589期藝術家雜誌)
【6月專輯│第六十屆威尼斯雙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