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觀視的詩意再現––北京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現代藝術之路─林風眠與吳冠中繪畫作品展」

藝通中西的孤獨探尋

　林風眠與吳冠中兩人在藝術創作上引領了20世紀中國現代藝術的轉型與創新，更在思想觀念上打破傳統／現代、東方／西方的壁壘，致力於有機結合中西藝術精髓，以探尋創新的藝術表現。

　詩人艾青曾在詩中將林風眠視為「繪畫領域中的抒情詩人」，這種抒情的召喚始終存在於林風眠的藝術探尋。林風眠自小便展現對繪畫的敏感度，因喜歡五顏六色的顏料，常央求母親帶他去染坊看顏料，卻傳出母親和染坊老闆有染的流言蜚語，母親因而從其生命消失，失去母親的傷痕與自責使得林風眠變得孤寂而內向。林風眠的仕女畫線條秀勁、設色淡雅，滿盈優雅內斂之美，是他幼時對母親的印象，亦是他對母愛追尋的體現。

「林風眠」展區一景。左至右：林風眠　繡鞋　1960年代　水墨設色紙本　68×65cm　上海市美術家協會藏；
林風眠　舞蹈　1950年代　水墨設色紙本　122×72.5cm　上海中國畫院藏；
林風眠　舞　1950年代　水墨設色紙本　128.5×68cm　上海中國畫院藏

　1919年林風眠赴法留學，先後就讀第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École nationale supérieure d'art de Dijon）與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École nationale supérieure des Beaux-Arts de Paris），1922年作品〈秋〉入選巴黎秋季沙龍，從此堅定地走上中西融合的探索之路。此時，林風眠和德國髮妻艾麗絲．馮．羅達（Elisa Von Roda）一見鍾情，但日後妻子卻在分娩時不幸染疾離世，出生不久的孩子也隨之夭亡，接二連三的打擊為林風眠的人生憑添悲情與孤獨，筆下的藝術也自然彌漫著孤絕憂鬱的氣質。此時展出的〈摸索〉齊聚中西歷史名人、思想家，以粗獷線條、深沉色調揮灑出追隨前人摸索的宏大敘事，因此獲得蔡元培的賞識。

　接受蔡元培邀約回國後，1926年林風眠出任北平國立藝術專科學校（現北京中央美術學院）校長，致力於打造東方的巴黎美院，然而理想主義不諳詭譎多變的政治，隔年便黯然辭職南下。隨之蔡元培再度邀約他出任杭州國立藝術院（現杭州中國美術學院）校長，林風眠終於有機會在此實踐中西藝術融合之道，以兼容并包、學術自由的教育理念，啟蒙了吳冠中、趙無極、李可染、席德進等優秀的藝術家。

　然而1937年中日戰爭全面爆發，中國現代藝術發展之路受阻，林風眠未能徹底實現中西調和的藝術理念便輾轉流離到重慶，住在嘉陵江畔的小屋裡潛心繪畫，以創作面對人間苦難；景框式的方形構圖逐漸出現在其作品中，看似日常的山河扁舟滿盈疏離的不安感。林風眠從此被捲入時代浪潮，以一生體現一個民族的曲折命運。時勢動盪使得他1940年代至1970年代的作品多已銷毀，吳冠中曾寫道：「他的畫作大部分都在水盆、浴缸中盡化為紙糊沖走。他的油畫則在日本侵佔杭州後被日軍當作篷布。」然而林風眠仍堅強地承受著生命之重，面對自己半生動盪，他曾寫道：「我像斯芬克士（Sphinx），坐在沙漠裡，偉大的時代一個個過去了，我依然不動。」或許正如王德威在《史詩時代的抒情聲音》中所言，「林風眠顯然認為，藝術之於人生的力量不在於提供一清二楚的答案，而在於提出通往解答的多重線索」。他一生歷經民族災難和個人考驗，藉由藝術實踐和藝術理念將西方繪畫的思維技法與東方藝術的意念表現相結合，為中國現代藝術開啟一扇擁有無限可能性的創作之門。

「吳冠中」展區一景。左：吳冠中　松　1995　水墨設色紙本　140×179cm　上海中華藝術宮（上海美術館）藏；
右：吳冠中　獅子林　1983　水墨設色紙本　173×290cm　上海中華藝術宮（上海美術館）藏

　吳冠中年少時曾抱存工業救國的理想，卻在偶然結識朱德群後，於1936年毅然轉學投身藝術創作，隨之在戰爭期間跟著學校遷徙。1947年他以公費留學法國，在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學習，師從蘇弗爾皮（J. M. Souverbie）；1950年學成歸國後先入中央美術學院任教，後調至北京清華大學建築系教授水彩。1960年代起吳冠中開始創作寫實油畫，以簡潔概括的筆觸勾勒出〈西藏女鄉長〉和〈北國春曉〉等代表作；此時他對西方藝術思想的推崇受到批評，1970年代因此被下放到河北農村勞動，經歷三年禁止作畫。重拾畫筆後，吳冠中以「水陸兼程」開始在油畫中探索東方詩意，在水墨中尋求現代表現形式，延續林風眠中西結合的理念，開啟自己的藝術探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