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匯聚,視野的承繼
《藝術家》雜誌創刊50週年

《藝術家》雜誌歷年封面
在出版環境屢遭挑戰的年代,能長年持守於藝術與美學的專業報導領域,並非易事,正因其不易,更顯其珍貴。在數位浪潮與即時資訊主宰文化消費的時代,《藝術家》雜誌以紙本出版為核心,透過精緻編排與深度策畫,提供了多元觀點碰撞與交織的可能性,讓閱讀化為思維的沉澱與感知的延展,也將藝術從單一的視覺經驗,推向文化、生態與社會結構的更深層次。《藝術家》雜誌創刊50週年,即是一種具體而堅定的文化行動,這不僅是一本雜誌的成就,更是半世紀來台灣藝術文化累積的結晶。它帶領我們不斷探問:藝術如何反映時代?又如何超越時代?
● 藝術現場的參與及紀錄
回望自1975年創刊以來,《藝術家》雜誌見證了台灣美術由傳統筆墨走向實驗創新,從本土紮根走向國際對話的軌跡。它不只是記錄者,更是參與者與推動者,持續以前瞻的思維與即時的報導,追蹤藝術發展的深層脈動。從水墨、油畫、雕塑到當代藝術、空間裝置與數位媒材,從經典再現到跨域實驗,《藝術家》以系列欄目如焦點作品、新聞追蹤、展覽評論、藝術家訪談等,真實記錄並剖析藝術世界的生成與變化。
50年來,《藝術家》不僅推出月刊《藝術家》、《藝術收藏+設計》,更出版無數涵蓋美術史、藝術評論、美術家專輯、設計與建築美學的專書,兼具學術性、知識性與新聞性,讓海內外學者、評論者與藝術創作者的原創思想得以匯聚、交會。其豐沛的出版能量,早已深深影響台灣藝術世代的思維與審美眼界。這不只是資料的彙編或事件的記錄,而是對藝術文化知識系統的長期耕耘與投注。這些出版品的價值,在於它們所承載的視野──對創作現場的深入觀察,對藝術語彙轉型的敏銳捕捉,對歷史縱深的繼承與挑戰,同時展開關於藝術本質、制度運作與文化現象的深層探問。
《藝術家》雜誌素以敏銳觸角貼合當代美術思潮,依據藝術界的風向與變化,深入策畫專題與系列報導,讓紙本閱讀不僅成為資訊的傳遞,更是一種思想的體驗、一場與藝術共鳴的深層之旅。在科技與資本洪流並駕馳騁的時代,人文關懷反而顯得更加可貴,而正是這份對出版的執著,使文化得以傳承,讓世代之間得以相知、共鳴,共築精神的時空。

1992年,何政廣拜訪趙無極在巴黎的畫室,中坐者為趙無極夫人梵思娃.馬凱。

張大千在摩耶精舍與何政廣合影,《藝術家》雜誌兩次以張大千照片為封面
●《藝術家》雜誌50週年歷史回顧講座
為回顧走過半世紀的《藝術家》,及其見證50年來臺灣美術發展的歷史與脈動,由廖仁義教授企畫《藝術家》50週年歷史回顧講座,國立歷史博物館、中華民國博物館學會與《藝術家》雜誌社共同辦理,以「走出封閉與禁忌.迎向自由與多元」為主題,鄭重邀請國內藝術界專家學者齊聚,依各場主題與談及經驗分享,一同回顧那段曾被封閉、壓抑的過去,也藉此前瞻一個更加自由而多元的未來。
廖仁義教授將《藝術家》雜誌50週年講座的策畫視為一次精神地景的再描繪,一次對台灣藝術文化脈絡的深度對談。將這份走過半世紀的刊物置於當下的時空,回望其與時代並進的軌跡,也思考它如何持續與變動中的藝術現場共振。這是一場橫跨世代的對談,既是知識與經驗的傳遞,也是對未來可能性的探問,邀請不同世代的專家學者、評論者、策展人參與對話,追尋他們與《藝術家》的關係脈絡,也讓這段歷史成為一場持續進行的公共辯證。
廖仁義特別提到,《藝術家》雜誌1975年創刊之時,台灣尚處於戒嚴時期。藝術創作與思想表達受到諸多限制,然而正是在這樣的封閉氛圍中,《藝術家》選擇為創作者與藝術愛好者開啟了思想與見解的視野。它以穩健而持續的姿態,默默地耙梳、整理、累積,參與建構本土藝術發展的文化系統──從日治時期畫壇的再發掘,到戰後本土現代藝術運動的推展;從多元媒材與觀念藝術的開展,到兩岸與國際藝術交流的記錄,《藝術家》長年關注的不僅是當代藝術的現象與趨勢,更是台灣藝術如何在文化夾縫中掙脫邊緣,走向自主表述的歷程。它是藝術創作者的啟蒙讀本、研究者的資料庫,也是藝術圈世代對話的重要平台。
在數位資訊碎片化、即時性壓倒深度思考的當下,《藝術家》反而更顯其價值——它累積了50年的文化觀察與知識系統,是當前社會環境下,始終堅持深度與視野整合的媒體之一。「在《藝術家》50週年之際,我們邀請不同世代的學者共同參與回顧講座,不在於回溯歷史,更是為了面向未來。因為一份雜誌真正的意義,不止在於累積了多少期數,而在於它是否曾為一個時代,留下過值得信賴的文化紀錄。」
● 對台灣美術史的強烈飢渴
廖仁義回想起1990年代初當他前赴法國求學之時,台灣的藝術發展正步入轉型與探索交織的時代,而他以藝術史研究者的敏感,自覺這些看似「當代」的創作,終將有一日成為歷史。「我在當下便明白,不能等到這些當代藝術已經成為歷史,才回頭去理解、紀錄與詮釋。」1997年他自巴黎歸國後,便積極走訪「伊通公園」、「SOCA現代藝術工作室」、「竹圍工作室」,甚至後來的新樂園等藝術空間,與年輕一代的藝術家相識、交流。廖仁義在課堂上常對學生說:「你以為當代藝術還是一場年輕的實驗嗎?」事實上,從1985年到現在,台灣的當代藝術發展不再處於萌芽階段,而是共構成為台灣藝術史不可或缺的一環,與現代藝術發展,型塑出多層次的文化地景。
廖仁義任職國美館館長期間便曾倡議,除了計畫性地回顧前輩藝術家,也應積極梳理與展現中壯世代藝術家的創作──他們的作品與思想深度,其實早已具備「大師」的格局,卻尚未真正被以大師之名看待;而他們的創作不僅串連過去,也為我們描繪未來的願景。當代藝術的「當代」,指涉的其實是一個不斷演進、持續發生的創作狀態。它從裝置藝術、行為藝術的早期形式,延展至數位科技、沉浸式體驗,甚至AI生成藝術的今日。我們正處在一個媒介無限流動的時代,而《藝術家》雜誌的報導正映照著時代流變的軌跡。它長年追蹤國內外動態,報導的深度與視野,使台灣的創作者與讀者得以同步掌握全球藝術的脈動。
訪談之間,廖仁義特別提到台灣社會正展現出「對台灣美術史的強烈飢渴」現象,他說:「我們當然渴望與年輕世代對話、連結,但我也深信:真正能打動年輕人的,不只是當代的奇觀與話題性,而是那些深植土地、經年累月積澱出的文化資產。這幾年,我觀察到一個極為動人的現象:年輕觀眾正以飽滿的熱情走入美術館,渴望理解台灣美術史的軌跡。無論是『不朽的青春』展覽,或是國美館策畫的一系列關於黃土水與〈甘露水〉的展覽,我們從觀眾的熱烈參與,都可以深深感受到來自社會深處的文化飢渴。北美館『喧囂的孤獨』膠彩展,也令我印象深刻。展覽不僅精細呈現日治時代至戰後的膠彩脈絡,也納入當代年輕藝術家的視角與語彙,讓人看見即使古老媒材如膠彩,也能綻放當代的創作能量與活力。這種由內而生的世代交融與媒材共鳴,比任何吸睛的操作策略都更具穿透力,也擴張了藝術審美的多元性與廣度。」

2024年12月4日家庭美術館新書發表會(照片提供│國立臺灣美術館)
廖仁義指出,《藝術家》雜誌50週年的里程碑,象徵的是整個台灣藝術界共同走過的歷史見證。它不僅記錄藝術,更參與其中,引領思潮、培育觀眾,見證了時代的轉變。《藝術家》的深度與廣度,來自其對藝術現場宏觀與微觀兼容的視角。它既可從全球文化浪潮中勾勒藝術趨勢的動向,也能深入個別創作者的生命經驗,發掘隱藏在創作表層之下的精神風景。這樣的編輯實踐,無疑是一種學術上的多元交織與文化上的深度承擔,不僅建構了一套關於藝術與社會、歷史與美學交織的論述體系,也成為理解台灣藝術發展50年來演進的珍貴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