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探感知的射線與心景
埃德.阿特金斯與「舊食物」個展
埃德.阿特金斯作品〈舊食物〉
Ed Atkins, Production still for 'Old Food', 2017. Courtesy the artist, Galerie Isabella Bortolozzi, Berlin, Cabinet Gallery, London, Gavin Brown's Enterprise, New York, Rome and dépendence, Brussels
過去觀眾和作品間那嚴謹的疆界逐漸在當代藝術場域中消解,許多創作者和機構開始結合不同媒材,不論是數位或是類比的,試圖創造出沉浸式的體驗。掛在展牆和放置在地上的物件,開始延溢滿布整個空間,任何一點空隙和可能性都不被放過,各種纖細的感官體驗都必須精算在內,當代的展場看起來似乎愈來愈像是劇場,視覺藝術與劇場不再壁壘分明。為了更深刻地實驗藝術觀賞方式,柏林戲劇節(Berliner Festspiele)和馬丁葛羅比烏斯博物館(Martin-Gropius-Bau)自2016年起開始籌畫名為「沉浸」(Immersion)的系列計畫,橫跨表演及視覺藝術,期望打破舊有的美術館觀看經驗。2017年秋季首波主打推出英國當代藝術家埃德.阿特金斯(Ed Atkins)大型個展「舊食物」(Old Food),在大量的劇服收藏與駭人動畫影片的壓迫包圍下,阿特金斯向參訪者探問身體存有與感知的真實性。
曾被重量級瑞士策展人漢斯.尤利斯.奧布里斯特(Hans Ulrich Obrist)譽為當代最傑出藝術家之一的阿特金斯,擅長利用CGI動畫及現場投影裝置,擬造出瘋狂絕望的超現實世界。他成長於英國牛津近郊小鎮,父母皆從事視覺藝術相關工作,因此自幼即嘗試各種繪畫創作形式,在接觸60年代美國結構式電影(Structural Film)後,阿特金斯逐漸將焦點轉向影像與當代藝術的探索。結構式電影創作者經常運用影像生產與消逝的連串過程,發展出獨特的敘事系統,攝影機運動方式和鏡頭焦距所造成的畫質變化,有時也故意被反映在畫面中,這些細微線索讓觀者在注視影像時,意識到自己正在觀看媒介本身,使得結構式電影有別於其他影像創作,成為一種「反幻覺」的電影形式。美國實驗電影作家荷利斯.法朗普頓(Hollis Frampton)和斯坦.布拉哈格(Stan Brakhage)等人皆為此運動的重要推手,也影響阿特金斯甚巨,不同的是,後者更在乎這樣的結構性如何透過當代語境進行詮釋。典型阿特金斯式敘事經常圍繞著某位孤寂、被隔絕的不知名角色,重複地進行沒來由的舉動或注視著攝影機。他利用動態捕捉表演者的動作,再利用電腦為3D人物貼上細緻的皮質外貌,在高解析人工影像和震撼音響效果的搭配下,觀眾不斷地被拉入、再被抽離於種種荒謬情境。對藝術家而言,正是當觀者領悟到眼前影像刺激的虛假,才是真正啟動深入思考媒體本質的開始。
Ed Atkins, Production still for 'Old Food', 2017. Courtesy the artist, Galerie Isabella Bortolozzi, Berlin, Cabinet Gallery, London, Gavin Brown's Enterprise, New York, Rome and dépendence, Brussels
●不僅僅是CGI
在挑高華美的新文藝復興風格展廳中,阿特金斯展示了一系列全新製作的動畫影像,巨大顯示屏幕牆緊挨著從柏林德意志歌劇院(Deutsche Oper Berlin)借出的舊戲服,欲洞悉作品背後動機,觀者需要穿梭於各裝置夾縫間,收集作者留下的線索。眾多衣物按照在劇院倉庫中擺放的狀態,直接展呈在和電視牆幾乎等高的衣架上,風格從中世紀農民、俠盜、武士到近代皮夾克等,包羅萬象、應有盡有,它們都是過往為了演出劇目所特別訂製的服飾,往往在演出結束後被統一送進劇院的檔案庫,除非有設計師要求為未來計畫重製利用,否則多數劇服難以再見天日。展場四周白色牆上,除了影片播放用的平面螢幕外,還掛了幾片陳舊斑駁的木板,乍看之下和作品解說牌十分相似,然而稍稍閱讀後,會立即發現木板上的文字描述和作品並無直接關聯。有時圍繞CGI影像的內涵,有時談及人體的油脂組成,涉及題目廣泛龐雜,不易找到相關性,也許其中關於兩具鐵器時代「沼木乃伊」(Bog body)的描述,能夠作為我們切入文本的門徑。
埃德.阿特金斯作品〈舊食物〉
Ed Atkins, Production still for 'Old Food', 2017. Courtesy the artist, Galerie Isabella Bortolozzi, Berlin, Cabinet Gallery, London, Gavin Brown's Enterprise, New York, Rome and dépendence, Brussels
●腫瘤與舊食物
阿特金斯對屍體及疾病具有濃厚興致,這並非意味著他有怪癖或戀屍傾向,而是人體的逝去和殘留,與數位影像的物質性,幾乎可視為他建立創作哲學的出發點,過去他在倫敦泰特美術館就曾以相關題目作為展覽主軸概念。生物及病理學總是伴隨著科技媒介的發展史,人類總是想要看得更多、更細,想要重建和再現模型,檢測生物和疾病的科學方法在不斷推進觀看能力的同時,另一方面也改變人類思考圖像的方式。阿特金斯曾將自己的創作比喻為腫瘤,更精確地說是類似一種突變基因,這種突變元素藉由數位影像複製增生的本質,不停地在大眾媒介中循環傳播,並且達到永遠不死,就像是殭屍一樣。著名英國小說家安東尼.伯吉斯(Anthony Burgess)是影響阿特金斯的重要作者,他同樣善於運用黑暗調性來達成敘事,著名小說《發條橘子》(A Clockwork Orange)可作為代表。不僅如此,在文學之外,伯吉斯對音樂譜曲也投入許多心血,創作能量之大,甚至在他被醫生診斷出癌症末期後,仍努力創作不輟。阿特金斯相信,如果用詩意的方式解讀伯吉斯的精神狀態,或許正是因為快速腐朽的軀體,為創作帶來時間的急迫性,並且也讓作者必須更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境。
柏林馬丁葛羅比烏斯博物館埃德.阿特金斯「舊食物」展場空間
Ed Atkins, 2017, Installation view, Martin-Gropius-Bau, Berlin. Photo: Mark Blower. Courtesy the artist, Galerie Isabella Bortolozzi, Berlin, Cabinet Gallery, London, Gavin Brown's Enterprise, New York, Rome and dépendence, Brusse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