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典藏出發建立當代與歷史的對話
維也納mumok路德維希現代藝術基金會美術館
坐落於「維也納博物館區」(MuseumsQuartier Wien)、由Ortner & Ortner建築事務所擔綱設計的mumok路德維希現代藝術基金會美術館(mumok - Museum moderner Kunst Stiftung Ludwig Wien,以下簡稱「mumok」),其覆蓋著玄武岩的建築外觀在一眾館所之間顯得相當獨特惹眼,看似一個超大型的黑灰色藏寶箱,也像是一座機械庫房。mumok於2001年9月正式啟用這座新館體,典藏和展覽規畫方針乃以20世紀現代主義與21世紀當代藝術作品為主,有意識地與位在同區毗鄰的利奧波德美術館(Leopold Museum)和維也納藝術館(Kunsthalle Wien)有所區隔;前者以典藏許多奧地利赫赫有名的埃貢.席勒(Egon Schiele)畫作為名,並著重於維也納分離派、現代主義和表現主義流派,後者本身沒有藝術作品典藏,而是專門規畫、展出以當代藝術家為主的特展。
由知名奧地利藝術史學家沃納.霍夫曼(Werner Hofmann)擔任創始館長的20世紀美術館(Museum of the 20th Century,又名20er Haus)為mumok的前身,自1962年成立至今累積近一萬三千件藝術作品典藏,其中除了多位重要當代藝術家包括安迪.沃荷(Andy Warhol)、白南準、波依斯(Joseph Beuys)、傑哈.利希特(Gerhard Richter)等人的作品之外,也涵蓋諸多現代藝術名家,如:漢斯.貝爾默(Hans Bellmer)、布朗庫西、璜.葛利斯(Juan Gris)、傑克梅第(Alberto Giacometti)、馬克思.恩斯特(Max Ernst)、喬治.葛羅士(George Grosz)、維利.包麥斯特(Willi Baumeister)、安東尼.貝維斯納(Antoine Pevsner)、曼.雷(Man Ray)、亞歷山大.阿基邊克(Alexander Archipenko)、奧西普.柴金(Ossip Zadkine)、賀伯特.拜爾(Herbert Bayer)、奧斯卡. 史勒瑪(Oskar Schlemmer)、雷內.馬格利特(René Magritte)等人的創作,當中多件作品目前展出於今年5月推出的典藏特展「明日世界將是另一個不同的現在」(The World of Tomorrow Will Have Been Another Present,展期至2026年4月6日)。
在這乍看時態語法相當弔詭的哲理宣言式標題背後,展覽所呈現出的其實是一場超越時空的藝術對話。為了策畫此次展覽,mumok館內策展人弗朗茲.塔爾邁爾(Franz Thalmair)特別邀請五位當代藝術家:尼基塔.卡丹(Nikita Kadan)、芭芭拉.卡普斯塔(Barbara Kapusta)、芙莉坦.歐莉帕博(Frida Orupabo)、利斯爾.龐格(Lisl Ponger),以及安妮塔.維泰克(Anita Witek),由他們各自從館內典藏中挑選出現代主義藝術家的作品,並以自己的創作與之對話、產生共鳴。

與歷史對話
當步入mumok四樓的展覽空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奧地利藝術家利斯爾.龐格的大型裝置作品〈工作進展〉。龐格慣常以攝影和影片為創作媒材,這件舞台式的裝置看起來也像一座布景,其中的日常用品參雜藝術家從不同旅程攜回的異國紀念品,呼應掛在牆面上的大幅彩色照片,讓觀眾理解到它們是她在拍攝時所使用的道具。龐格從mumok典藏中選出一系列黑白攝影的經典作品以及數件肖像畫與靜物畫,並將之展示在這件裝置作品兩旁的展牆上,它們排列的順序遵循不同的邏輯,時而是出於其中相似的圖象,時而是因為近似的構圖。然而,龐格選擇的作品和布展模式其實帶有深度的政治批判,譬如她展出2007年的攝影作品〈百花齊放〉,該作標題事實上影射中國始於1956年的「雙百方針」運動,藝術家批判該運動如何反轉成為攻擊並處決上萬名知識份子的可怕鬥爭。而龐格立在鏡面前、身穿非洲圖樣服飾和荒野狩獵帽的攝影作品不乏調侃與戲謔的態度,質疑影像呈現「真相」的能耐。龐格將自己化為鏡頭中的主角,在此也隱喻著對藝術家身分的質疑,以及它在廣大的全球環境下的多重象徵,就像其2000年創作的〈荒野之地〉畫面中女主角手臂上一系列被劃掉的名稱:「傳教士」、「傭兵」、「民族學家」、「旅遊者」……,皆不啻可謂「藝術家」的前身?

原籍奈及利亞的挪威藝術家芙莉坦.歐莉帕博,同樣擅長運用影像來挑戰人們的慣有觀點及社會所形塑的刻板印象。不過有別於龐格的攝影創作,歐莉帕博使用的影像均是她從舊市場或是網路上蒐集、累積的回收資料,呼應其本身同時也是社會學家的研究工作模式。因為從小成長於一個幾乎只有白人的世界,歐莉帕博早期的拼貼(collage)創作主要以黑人女性為主題,但她也漸漸開始使用動物的影像,讓其原本集中在種族和性別的批判議題以更多元化的模式納入動物權的概念。此次展覽受mumok之邀,歐莉帕博從美術館典藏中擇選出數件現代主義雕塑作品來呼應她的數位影像創作。其中值得一提的組合有她將自己的作品〈轉身〉伴隨著露易絲.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的〈觀察者〉和傑克梅第的〈站立的女人Ⅲ〉一同陳列,這三件交錯的作品分別呈現三名往同一個方向觀看的女性,看似在挑戰觀者的眼光與偏見。另一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集結是mumok典藏的三件歐莉帕博的〈無題〉,與展出的另外三件現代主義雕塑產生鮮明的對比,分別是布朗庫西1933年作的〈金髮黑妞Ⅱ〉、亨利.勞倫斯(Henri Laurens)1935年的〈母親〉,以及奧西普.柴金1922年的〈女性形式〉,猶如見證著當年男性藝術家如何看待女性的不同觀點──不是過度誇張,就是過於刻板,又或是幻想太甚。


挪用媒體攝影的影像也是安妮塔.維泰克的主要創作手法,然而有別於歐莉帕博的操作,維泰克則是重組令人難以辨識原作的圖象,她強調的是,「盡量避免挪用任何可以辨識出其他藝術家之創作的細節」。此外,維泰克的攝影蒙太奇有一突出的特色:它們均帶有一種超越二度空間的立體特質,無怪乎此次她在mumok典藏中特意選擇屬於立體派和構成主義的現代藝術作品,與自己的影像作品並列。維泰克為展覽特別製作的〈收藏家的房間〉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創作,乍看之下有如一幅大型壁畫或海報的影像,當靠近仔細一看才發現其中部分細節事實上是使用填充材料的紡織雕塑物,其令人難以辨識的外形和背景中的圖象混淆在一起,成功創造出「錯視法」(trompe l'oeil)的視覺陷阱效果,對應著一旁右牆上現代主義畫家費爾南.勒澤(Fernand Léger)1927年的〈水果靜物〉和璜.葛利斯1919年的〈水瓶、玻璃和報紙〉,同時,另一現代藝術流派──超現實主義的捷克畫家弗朗蒂謝克.穆茲卡(František Muzika)創作於1944年的〈全 景神殿〉,該作的細節被維泰克融入其創造的影像中,名符其實地成為她的「創作媒材」之一。 (全文閱讀606期藝術家雜誌)
【11月專輯│關於典藏展示及策展方法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