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之後
從1989至今日的網路時代藝術
「網路時代下的藝術:從1989到今日」展場一景
數位與網路的廣大影響
波士頓當代藝術中心展出的「網路時代下的藝術:從1989到今日」,詳盡描述數位條件如何宰制我們的生活、定義文化,甚至於影響藝術創作型態。本次展出的七十件作品來自六十組藝術家/團體,作品打破媒介特定的疆界,從繪畫到網頁為主的計畫、從攝影到虛擬實境,參展的藝術家除了當今炙手可熱的皮耶.雨格(Pierre Huyghe)、希朵.史黛耶爾(Hito Steyerl),與喬恩.拉夫曼(Jon Rafman)等,也包括白南準等早期錄像藝術家。展覽從1989年做為展覽歷史化的起始,在那一年裡,柏林圍牆倒塌了,但天安門廣場上反民主的高牆正用坦克建立起來;全世界第一家網路伺服器供應商剛建立於麻州,而第一顆全球定位系統衛星A Block Ⅱ剛發射升空,應許了一個更無遠弗屆的中心化國家監控系統、一個個人與集體經驗難以區隔:上傳與被上傳、觀看與被觀看,消費與被消費如莫比烏斯環滲透於同一平面的網路時代。
以波士頓當代藝術中心首席策展人伊娃.雷斯皮尼(Eva Respini)為首的策展團隊,將展覽分成五個範疇,「傳播網絡」中藝術家探討影像經濟如何在社群媒體、搜尋網頁,與直播等傳輸管道下達到「無窮盡」的領域。數據資訊以影像為形式不斷地放送增生,人與人的互聯性達到現實與虛擬難分的最大值,白南準的1995年的電視裝置作品〈電子超級高速公路〉,與安侯的〈極度疲勞〉都試圖以不同的媒材,重現資訊爆炸的瞬間。而在「混種身體」裡,藝術家們處理主體如何不再是丈量世界的基準,相反地,主體的能動性為科技所宰制與定義。例如在藝術家珊卓亞.派瑞(Sondra Perry)的作品〈三頻健身器材下的移植物與灰燼〉,透過讓展覽參與者一面騎著健身腳踏車,一面與派瑞所創立的虛擬化身進行關於胖瘦與否的對話。派瑞藉此說明,我們的肉體與虛擬化身並無什麼區別,所謂的主體性與認同不過是數位科技宰制下的結果;科技並未帶來讓人類的生活更為自由,相反地,我們活得更拘束但卻仍感覺良好。
卡蜜兒.安侯 極度疲勞 2013 彩色錄像 13’00”
©2016 ADAGP Camille Henrot
在「虛擬世界們」此單元,藝術家們像是印證科幻小說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於1984年在《神經漫遊者》裡的預言:「網際空間是一場大家都說好的幻覺。」虛擬與真實不再截然分明。在皮耶.雨格與菲利浦.帕利諾(Philippe Parreno)共同合作的作品〈沒有魂魄的空殼〉,意識與義體間的轉換變得不僅存在於遙遠的小說世界,同時也發生在當下。在即將邁入千禧年時,雨格與帕利諾向日本的動畫公司Kworks以428美元買下他們還在開發中的角色運算碼(cipher):一個預計定位成黑髮、有著憂鬱大眼睛的瘦弱女生。那時,「她」沒有名字、沒有表情特徵、沒有個性、也沒有故事線,還是一個正待開發的商品,還是一個殼。藝術家們將這個人物運算碼取名為安黎(Ann Lee),幫她以視覺效果上妝、設計一連串人物動作,換句話說給她一個虛擬卻獨特的身體,並將她借給其他藝術家,如利安.吉利克(Liam Gillick)、多明尼克.岡薩拉斯─佛爾斯特(Dominique Gonzalez Forester)、和李克力.提拉瓦尼加(Rirkrit Tiravanija)讓他們也可以對安黎進行同樣的改造,或是將她放置在任何一段藝術家自行拼湊出的故事線中。
卡蜜兒.安侯 極度疲勞 2013 彩色錄像 13’00”
©2016 ADAGP Camille Henrot
而過了千禧年後,雨格與帕利諾讓安黎上了月球,在作品〈一百萬個王國〉裡,安黎是一個未經數位建模,僅具有數位淡藍色發光輪廓的人型。在如同第三人稱線性敘事的電玩場景裡,隨著安黎的行走路線,一旁的淒冷孤寂的月球地勢,在每一個拍攝鏡頭間像是經過若有似無的視覺效果處理。安黎的獨白混雜著阿姆斯壯登入月球的宣言,與地心冒險小說的敘事片段:「月球上除了灰塵外什麼都沒有」、「月球上有的只是極度蒼涼的奇觀」。在此,「月球」兩字也許可以輕易地以虛擬實境替換,做為一個需求著大量受過專業訓練的勞力、精密管理輔以頂尖器材的高科技產業,才得以促成與市場上交易的「虛擬」商品,到頭來也只是半機械化的無盡複製與交換著無法正視的虛無。
珊卓亞.派瑞 三頻健身器材下的移植物與灰燼 2016 9分鐘彩色錄像、健身腳踏車
©Sondra Perry Photo by Caitlin Cunningham
「監視狀態」展區則試圖點出,在喬治.歐威爾小說《1984》裡的big brother如千面人一般,不斷地在不同的科技裡、以不同的軀殼借屍還魂。雷利.史考克導演執導的第廿一屆超級盃蘋果電腦廣告裡,預言第一台麥金塔個人電腦的上市會讓1984年變得不一樣。個人電腦仿若印刷術一樣解放知識中心化的束縛,「個人」的概念仿若透過民主化的科技達到最大值,而「自由」不再是一個受限的名詞。在史黛耶爾的文章〈自由落體:在垂直透視上的思想實驗〉中,她說:「散狀透視創造出脫離肉體現實,且可外包給機器遠端操控的凝視。」從單點透視的觀看與被看明確的單向權力關係到數位化的圓形監獄,讓持續地被觀看、與選擇觀看什麼變成一種自由的表徵,而這也促使著人們和自己的筆電、iPad與智慧型手機等建立出牢固的復返囚籠,不間斷地上傳各式照片與影像,進而更生出無窮盡的數據,並進一步地定義自由。(全文閱讀517期藝術家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