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典藏脈絡
公立美術機構的自我診療
典藏品重要嗎?博物館在21世紀所扮演的社會角色是什麼?讓我們透過德國柏林國家博物館(The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的「哈囉世界:重新檢視藏品」(Hello World. Revising a Collection)展覽,思考公立博物館的館藏品如何反映一個時代的脈動與視野。
德國柏林國家博物館的「哈囉世界:重新檢視藏品」展場空間 Ausstellungsansicht Hello World. Revision einer Sammlung / Ankunft. EinschnittHamburger Bahnhof – Museum für Gegenwart – Berlin, 2018© Nationalgalerie –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 Matthias Völzke
在故事開始之前
柏林國家博物館是一座橫跨柏林的大型博物館群,館藏為數可觀,居世界頂尖公立館藏之列,藏品始於18世紀,並延續至現當代,轄下包含五所美術館:舊國家美術館(Alte Nationalgalerie)、新國家美術館(Neue Nationalgalerie)、貝格魯恩博物館(Museum Berggruen)、夏夫-格斯騰貝格收藏館(Sammlung Scharf-Gerstenberg)及漢堡火車站-現代藝術博物館(Hamburger Bahnhof – Museum für Gegenwart – Berlin)。
「哈囉世界:重新檢視藏品」由柏林國家美術館博物館籌畫,呼應聯邦政府「全球美術館」(Global Museum)計畫,系統性審視西方藝術以歐美為中心的典藏脈絡,透過檢視轄下館藏品的出身,在藝術史主流的經典解析之上,引入其他的詮釋可能;藉由對於藏品再定位的探索與對話,試圖尋找霸權論述之外的邊緣性替代視角。
德國柏林國家博物館的「哈囉世界:重新檢視藏品」展場空間 Ausstellungsansicht Hello World. Revision einer Sammlung / Ankunft. EinschnittHamburger Bahnhof – Museum für Gegenwart – Berlin, 2018© Nationalgalerie –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 Matthias Völzke
想像自身與世界的關係
「近600年來,博物館積極運作,持續對於知識的形塑產生影響,在此之中可以觀察到諸多類型的知識結構,以及構築真理的規則。」──艾琳.琥珀-格林赫爾(Eilean Hooper-Greenhill),《博物館及知識型塑》(Museums and the Shaping of Knowledge),1992
博物館機構內論述的產生,直接影響了觀者思考自身定位以及週遭物質文明兩者之間的關係,藉由物件的收集,博物館告知觀者世界的真實;透過分類,檢索他者文化應該被理解的方式;藉由安排,確立認知界線的邊境。
諸多關於博物館學的研究,對於現代博物館作為公民塑造的功能多有著墨,尤其是學者卡蘿.鄧肯(Carol Duncan)講述現代民族主義國家如何透過博物館機構,將「民主」與「國家」這兩大概念宣傳給公民。
蒂塔.薩利娜〈第1001座島──群島上最為永續的島嶼〉Tita Salina, 1001st Island – The Most Sustainable Island in Archipelago, (Still)HD-Video, Farbe, Ton, 14’11’’, 2015© Tita Salina
調整自身定位的羅盤
在這樣的「新博物館學」全球脈絡下思考,「哈囉世界:重新檢視藏品」可以看作是調整自身研究方法和觀看模式的具體作為。這檔展覽以19世紀超越國界的藝術網絡為起始,由當時的跨文化交流開始梳理,並帶出一項關鍵課題:當代藝術發展並非由封閉的網絡或是單一地理文化形塑,在在點出歐洲藝術脈絡之所以能夠成形,是因為全球不同地理區塊的文化交互作用下的結果,展覽中不乏精彩的例子,包含畫家暨社會運動者海恩里希.佛格勒(Heinrich Vogeler)與蘇維埃政權之間的交流,以及在轉變的時代氛圍中,共產國際對於工人階級的普世同情,並指涉兩次世界大戰之間,在軍國主義之外,同時亦於全球各地發生的和平主義運動。
德國柏林國家博物館的「哈囉世界:重新檢視藏品」展場空間 Ausstellungsansicht Hello World. Revision einer Sammlung / Ankunft. EinschnittHamburger Bahnhof – Museum für Gegenwart – Berlin, 2018© Nationalgalerie –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 Matthias Völzke
地域的政治性
在這樣包容性的結構夾注下,展覽的13個子題呈現選介藏品背後,鮮少被討論的文化交互作用。展覽的第一章節尤為有趣,以「市集」(Agora)為題,召喚全球語境下,博物館的古典政治社會角色。
在古希臘時期,「市集」結合政治、社會、經濟功能於一體,是城市中重要的集會場所,不僅作為市場、節慶等重大經濟交流和儀式活動的發生場域,更是聽證會等司法事件運作的所在。這樣的市集空間類同於台灣的廟會市場,具備類似的場域精神,在規範社會秩序的同時,亦形塑地方身分認同。「哈囉世界」第一章運用漢堡車站美術館的大堂作為「市集」,期望藉此開展對於公共空間以及身分認同兩者之間作用力量的探討。
左.拜倫.德作品〈瞬間〉Biren De, The Moment, Öl auf Leinwand, 97×84cm, 1964©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Museum für Asiatische Kunst / Thomas Bruns
右.漢利奇.沃格勒作品〈學生的夏日文化勞動〉Heinrich Vogeler, Kulturarbeit der Studenten im Sommer, Öl auf Leinwand, 126x90cm, 1924©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Nationalgalerie / Volker-H. Schneiderder
我與他
「我們從哪來?挪用雕塑形式」一章,藉由雕塑的創作媒介,檢視人體形象和人類本源的探詢,從古典主義對於人體的描繪,一路推展至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雕塑風格轉變。這樣的藝術風格轉變,見證了帝國主義的遠洋發展,在這關鍵的200年中,歐洲人的旅跡遍及各大洲,在與各地住民的往來互動中,歐洲人萌發對於「人類本質」認知上的轉變,同時也受到各大洲原住民藝術風格的啟發,因此在人體形象的描繪上,形成相當的風格轉變。「我們從哪來?」這一章節,撥開藝術史風格轉變背後,遠東和亞、非因帝國的拓張,產生在20世紀先鋒運動上鮮少被提及的痕跡。
馬拉登.史迪尼諾維奇斯作品〈不會說英語的藝術家不是藝術家〉Mladen Stilinović, An Artist Who Cannot Speak English Is No Artist, Acryl auf Kunstseide, 140x430cm, 1992© Mladen Stilinovic‘s Estate, Zagreb / Boris Cvjetanović
藝術作為知識傳播的載體
「可移動的家鄉:從田野到工廠」一節,追溯藝術家作為社群單位的全球思想運動,討論藝術社群的結集和離散,以及結集和離散對於身分認同所產生的影響。「溝通作為全球發生:行為藝術、觀念藝術、媒體藝術」一節則探究1960年代全球興起的發生行動(global happening),於布宜諾艾利斯、紐約、柏林方興未艾。郵件系統、電話、收音機、電視等開始成為承載觀念的新興傳播媒介,在那個大時代的轉捩點,有著能夠超越地域疆界的重要功能,逐漸席捲全球的藝術創作領域。
柏林國家博物館「哈囉世界:重新檢視藏品」作為第一檔機構自我修正的診斷書,是博物館對於自身的歐美館藏脈絡開出的第一砲,期望透過反思博物館體制以及典藏品的政治社會脈絡,顛覆西方經典的論述傳統,打開非西方歷史脈絡的參與觀點,對於典藏物件所經驗的多元記憶。
左.阿瑪.納斯.瑟格爾作品〈非洲人頭像〉Amar Nath Sehgal, Afrikanischer Kopf (African head), Teakholz, 84.5×45×63cm, 1960©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Nationalgalerie / bpk / Archiv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右.瑪莉納.努涅茲.德.普拉多作品〈黑色維納斯〉Marina Nuñez del Prado, Venus Negra, Basalt, 80.5x52x31.5cm, 1958. Aufnahme: Im Skulpturengarten der Neuen Nationalgalerie©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 Nationalgalerie / Reinhard Friedri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