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需要另一個英雄
2018柏林雙年展展覽觀察
第10屆柏林雙年展策展團隊合影,左起:提亞哥.迪.袍拉.索薩、嘉比.尼柯波、諾瑪杜馬.羅莎.馬西雷拉、依維特.姆圖巴、賽魯比利.摩西(Photo: F. Anthea Schaap)
第十屆柏林雙年展於6月9日開幕,不像上一屆擁有高超的行銷技巧,以時尚宣傳展覽,卻相對提供深度的內容以挖掘與討論;初看或許不是一次視覺搶眼的雙年展,但卻是一次著重於社會議題的藝術實踐。本屆雙年展由來自南非的主策展人嘉比.尼柯波(Gabi Ngcobo)帶領策展團隊:諾瑪杜馬.羅莎.馬西雷拉(Nomaduma Rosa Masilela,美國)、依維特.姆圖巴(Yvette Mutumba,德國)、賽魯比利.摩西(Serubiri Moses,烏干達)、提亞哥.迪.袍拉.索薩(Thiago de Paula Souza,巴西)共同策畫。展覽名稱「我們不需要另一個英雄」(We Don’t Need Another Hero),清楚直白地點明本屆雙年展去英雄主義、去中心化、去殖民化、去固有意識型態等概念,解構根深蒂固的權力結構。
本屆柏林雙年展展場數比上一屆來得要少許多,總共分為五個展場:除了永久的展場KW當代藝術中心,還有柏林藝術學院、柏林人民劇院、ZK/U藝術與都市學中心,以及位於運河岸邊的HAU劇院。同時,參展藝術家也從兩年前的一百廿組縮減到四十六組。策展論述中提到:「名為『我們不需要另一個英雄』的第十屆柏林雙年展,是藝術家和參與者面對延續不斷故意忽視複雜的主觀性焦慮時,他們之間超越藝術的思考與行動的對話。」
KW當代藝術中心(Photo: Frank Sperling)Courtesy Tatjana Pieters
策展論述
策展論述雖然沒有強而有力的理論支撐,也沒有明確的概念,但參觀完展覽之後,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圍繞後殖民主義理論所展開的辨證與反思,對歐洲中心主義的批判,以及巧妙地呈現被殖民者、少數與弱勢族群受到壓迫的歷史。在《第十屆柏林雙年展圖錄》的前言中提到:「『拒絕』(refusal)提供了一個可以重新考慮和重新制定事物的可能性空間。」
這裡的「拒絕」指的是反對所有主流中心主義,譬如:拒絕英雄主義、拒絕歐洲中心主義,同時拒絕妥協、拒絕被收編;拒絕也是打破疆界的一種方式,因此,「拒絕」能提供重新思考與重置的可能性。
迪妮歐.賽詩.波帕佩(Dineo Seshee Bopape)作品〈無題〉於KW當代藝術中心展出一景。迪妮歐.賽詩.波帕佩 無題(奧祕的不穩定現象〔感覺〕) 2016-2018 磚塊、光、聲響、錄像、水、裱框餐巾,包含加布.爾內(Jabu Arnell)作品〈Discoball X〉(2018)、蕾榭.渥克曼(Lachell Workman)作品〈Justice for_〉(2014)、羅伯特.立(Robert Rhee)二件作品〈EEEERRRRGGHHHH〉、〈ZOUNDS〉(2015)(Photo: Timo Ohler)Courtesy Dineo Seshee Bopape, Jabu Arnell, Lachell Workman, Mo Laudi, Robert Rhee, Sfeir-Semler Gallery, Hamburg / Beirut
後殖民理論的實驗場?
「立足歐洲,以柏林為出發點與世界對話」這樣的新聞稿宣言看來充滿理想與國際視野,但是這裡的世界地圖幾乎看不到亞洲,參展的亞洲藝術家不滿五位(印度、伊朗、巴基斯坦),以後殖民主義為出發點,卻缺乏對亞洲人過去亦是被殖民者的探討。雖然當代藝術展覽不應該掉入國籍與種族的桎梏,但這屆柏林雙年展策展途徑卻不小心走進自己所設的圈套中。這可能是這個過度政治正確的雙年展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以下是筆者推斷可能的因素:
柏林藝術學院展場一景。後方為古巴藝術家貝爾克斯.艾楊(Belkis Ayón)的大尺幅版畫作品。(攝影:鄭安齊)
一、策展團隊為泛非洲、拉丁美洲文化圈陣容,他們之中可能無人有能力處理亞洲的後殖民問題;二、在漫長的殖民歷史中,亞洲人或許被視為較為乖巧、安分守己的族裔,所以不像其他有色族群受到如此巨大的反制壓迫,反彈或是暴動抵抗外來殖民者的頻率相對較低,但亞洲絕對都在殖民、後殖民的脈絡中,身處歐美的亞裔族群面臨歧視的問題也所在多有,而過往東亞、南亞、東南亞許多國家均曾經歷帝國主義殖民的歷史;三、非裔、拉美裔族群因為處於風口浪尖而成為主題焦點,亞裔似乎在這樣的脈絡下屬於缺席的一群,自動被排除在一個他者的另外一個他者脈絡中。這次柏林雙年展大多數參展藝術家為生活在英國、美國、德國的非洲裔(泛非洲族群),以及中南美洲的藝術家,如此是否落入了二元論的陷阱?後殖民主義固然是很好的議題,但以膚色、種族介入視覺藝術,而介入得不夠全面,以這種方式讓人關注政治正確的重要性,並感覺到一種不適感——當觀者試圖在這個展覽中「識別」(identify)自身,卻因為種種文化差異導致認同的錯位而產生的不適,並非指觀者不能理解,而是觀者在超越自身文化的框限下試圖去理解、去識別自我認同,在這過程中生成不適感——這是否又是一種安全的策略?
東尼.寇克斯(Tony Cokes)作品於ZK/U藝術與都市學中心地下室展出一景(攝影:鄭安齊)
是的,從一些作品中,觀者能察覺到一段被壓迫的族群所經歷的辛酸史,當中亦呈現階級鬥爭所產生的矛盾與誤會。當代藝術策展方法論經常顯示其對後殖民、種族議題、階級衝突相當高的熱度,在這次柏林雙年展中,許多參展作品直接反映出膚色的差異性,如幾件繪畫作品,包括貝爾克斯.艾楊(Belkis Ayón)、麗奈特.伊阿德姆—博阿基耶(Lynette Yiadom-Boakye)的畫作,甚至是莉茲.強森.雅圖(Liz Johnson Artur)的攝影作品。已故藝術家貝爾克斯.艾楊捕捉縈繞不散的黑色幽魂,就像纏繞著歐洲的後殖民鬼魂;麗奈特.伊阿德姆—博阿基耶則描繪許多虛構卻又似真實存在的非裔主人翁;莉茲.強森.雅圖拍攝一系列以非洲裔為主的肖像,他們是自己的主宰,而她用自身身分描繪同樣族裔的人們。「黑人特性」長時間被視作為白人強調自身優越性的他者,也時常被白人至上的主流藝術圈邊緣化、異化;它們並非不存在,而是很少獲取被展示的機會,抑或被視為可消費、具有娛樂功能的一群。(全文閱讀519期藝術家雜誌)
【8月專輯│2018柏林雙年展/第12屆歐洲聲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