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水深千尺
上海當代藝術館「眾妙之門」展
在這個膚淺且喧譁的時代，鄭重其事地討論人類的終極問題，似乎不合時宜，但「眾妙之門」（Mind Temple）卻是這樣一場看似不合時宜、卻又極為重要的展覽。上海當代藝術館努力嘗試跨界之外更多的可能，促進藝術與科技的對話，但在整個展覽的人文探討之中，展覽提出的真正問題在於：在科技無限發達的時代，我們的痛苦可還有去處？在這個技術時代，我們的愛與懼，是否已然無處安放？是否只有在桃花潭水深千尺之處，方能找尋你我隱藏於內心的悲歡？
在展覽中，藝術家瑞納迪（Oliviero Rainaldi）以雕塑作品〈人類的洗禮〉回應這個問題。人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對於信仰十分虔誠的他說：「我的觀點與《聖經》的描述一樣：人類略遜於天使。這是一個美麗的蘋果，但裡面有一條蠕蟲。」因此，仁慈成了他作品的主題。人類的洗禮並非在出生那一刻完成，而是在生與死之間，選擇屬於自己的歷程。
在〈人類的洗禮〉作品對面，是嚴培明的畫作〈我的母親〉。嚴培明在自己的母親離世之後，日日以淚洗面，唯有一遍一遍地繪畫母親的肖像，才能將他無法言傳的悲慟凝結為作品。人這一生的情感和對生命的虛擲，都在他的臉上和身上劃下痕跡，肖像就是人的生命容器。嚴培明畫的不是肖像，而是作為容器的「生命之肉身」。
凝視〈我的母親〉時，你我方能體會生而為人的深刻與無常。世間予我的至深依戀，終將被剝奪。承受這番痛苦的我們，無從啟齒、無法言說。世上並無任何科技可以緩解這絲毫的痛苦。桃花潭水深千尺，那裡藏著我們無法言說的悲慟。唯有藝術，才能將這份情感凝結。與其說嚴培明畫的是自己的母親，不如說他畫的是所有人的母親。「眾妙之門」中，蘊藏著這分無以比擬的悲慟。
可愛的機器人導覽員並不知生死，也不知愛為何物，我們可以問它明日的天氣，卻無法讓它解答人生的來由。來回穿梭的機器人在整個展覽中的角色，更像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幽靈，它帶來了新的資訊，卻無法承載屬於人的脆弱性。每天的展覽維護中，最重要的一個工作，是為展場中的機器人充電，這一在展覽之外的細節，透露出某種喜劇化的資訊：看似欣欣向榮的技術文明，依然有脆弱的依賴。看似脆弱的人類生命，卻以自己的方式，去抵擋終將到來的命運之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