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化交流到展覽做為敘事文體
「策展」一詞在中文的語意為「策畫展覽」,在越文中,「策展」被翻譯為「監選」(Giám tuyển),亦即「監督 與選擇」。確實在西方的古典脈絡中,「選擇」扮演策展工作中極為重要的角色。「策展人」(curator)一詞是伴隨著歐洲古典貴族收藏品轉型為公共美術館的需求而出現的,當時面對的問題即是收藏品太多而展示空間卻太少;也因此,策展人一方面必須要在龐雜的收藏庫房中挑選出有限的展示品,另一方面又必須要確保這些展出可以構成連貫的敘事軸線。在大眾傳播媒體及國際旅行尚未普及的時代,博物館的展示鋪陳不僅體現科學革命之後的時間敘事,同時亦是帝國人民得以使用寰宇視角俯瞰全球文化的重要櫥窗。
在當下的全球當代藝術中,策展人自然已和新帝國主義時代的博物館策展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方法學差異和目的。若是加以考量台灣自身的狀態,在台灣或其他非西方國家當一位策展人,其所應處理的議題及所遭遇的困境,自然也有所差異。我個人真正開始從事策展工作約略始於2009年:沒有策展學院訓練背景的我,當時僅是出於興趣而廣泛接觸各類當代藝術並嘗試創作。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國立交通大學應用藝術研究所畢業的一名學姊,由於有墨西哥台商的背景,所以希望能找到人去墨西哥城展覽。一開始誤以為墨西哥的單位為一處簡單的獨立空間,能找幾個朋友去展出作品後就可把重點放在觀光。親自去墨城開了第一次會之後,才意識到對方是個空間和編制上都非常巨大的國立當代藝術中心:Ex Teresa Arte Actual。
2011年「後態度:台灣年輕當代藝術家聯展」於墨西哥城Ex Teresa Arte Actual展場一景
Ex Teresa Arte Actual不僅位於舊城區的歷史核心區域,同時亦佔據了一座巨大的17世紀修道院,加上台墨之間的地理和語言差距,當時就決定和蔡濟民及周意紋共同成立「奧賽德工廠」。我們一步一步地,從找補助款、選擇藝術家、處理貨運、規畫宣傳到展場呈現,幾乎是透過實作的方式將策展所會面對的大小問題實際操演過一遍。最後於2011年展出的「後態度:台灣年輕當代藝術家聯展」囊括近廿名藝術家,可以說我第一檔策畫的展覽尺度就十分巨大。在墨城的展覽結束後,一方面開始意識到自身很適合、也很喜歡策展工作;而「奧賽德工廠」的夥伴也認為花費超過兩年學習到的實務經驗應該要有所延續。但當時最核心的迫切感還是來自於文化交流上的急迫性:墨西哥的經驗對策展團隊及有參與藝術家都造成廣泛的衝擊,而我一直覺得台灣應該要在歐、美、日、韓、中之外,找尋新的可能性。
2012年與阮如輝共同策畫之「南國.國南:台越當代藝術家交流計畫」於胡志明市 Zero Station及台南齁空間展出。
圖為越南藝術家斐公慶(Bui Cong Khanh)與台灣 藝術家林書楷合作創作之過程。
「後態度」展覽之後,我進行了一些檢討。一方面展覽的規模造成預算超支,二方面傳統聯展式的規畫似乎對於達到兩地間的藝術交流是有所限制的。因此,在「後態度」之後,「奧賽德工廠」把重心拉回和台灣較為親近的東南亞,同時亦開始著手規畫事件導向的策展計畫。在這背景之下,2012年我和越南策展人阮如輝(Nguyen Nhu Huy)在胡志明市「Zero Station」及台南「齁空間」策畫「南國.國南:台越當代藝術家交流計畫」。該計畫連續三個月同時在兩地發生,每個月各有一對台越藝術家進行事件性的駐地創作,內容從跨國「假結婚」、拍攝返鄉實驗影片到語言不通的共同創作計畫皆有。該計畫獲得廣泛性的成功之後,我們便順著這個邏輯自然地發展下去。
2016年「奧賽德工廠」所策畫的東南亞探勘研究計畫「+8 Time Zone:島嶼東南亞三城口述歷史及社區藝術探勘計畫」
有不少「奧賽德工廠」的計畫實際上並非展覽,譬如說2014年我們邀請台灣藝術家前往北越和平省的芒族文化博物館駐村;2016年我們組織一隊研究小組,前往菲律賓民答那峨島(Mindanao)、東馬沙巴州及印尼蘇拉威西島(Sulawesi)進行研究。其中有參與2016年研究計畫的策展人陳湘汶,後來便持續在印尼進行相關的策展交流計畫;「奧賽德工廠」成員林正尉至今仍持續聯結蘇拉威西地區的社區藝術計畫。對我而言,如何促發自發性的交流逐步地成長,是很重要的策略;尤其在我開始參與於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及關渡美術館的體制內工作後,更覺得整體生態系統的建構比單點的活動還要來得重要。但生態系統的開展仍舊需要一個起始點:在「後態度」展覽之後,我策略性地選擇了南方的越南及菲律賓以及北方的蒙古,做為新一輪國際交流計畫的起始點。我選擇這些國家並非因為它們是重要的當代藝術據點,而是因為他們地理上、社會上及歷史上和台灣有著重要的關係,但在當代藝術的領域中卻往往被輕易忽略。(全文閱讀526期藝術家雜誌)
【3月專輯│當代策展的形變與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