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的編碼:災難─藝術的螺旋式
災難在時間點上是突如其來的事件,在空間上牽動著從區域到整體的狀態改變,從歷史、地理、景觀一直到社會基層和個人心理,認知到「災難」衝擊了我們主觀感知與知性的框架,而激起理性的反思過程:「崇高」。「崇高」並不止於一般中文語意的神聖,「崇高」在災難中的意涵,就如同巴塔耶所說的內在經驗是帶有僭越意涵的,在災難中發生具有摧毀和創新雙重含義的「僭越」,一種以跨越框架的強度呈現的「崇高」;正因如此,災難不會僅限於自然和科學的框架,甚至無法避免地,災難與感知學(或譯做「美學」)密不可分,所以災難總是、甚至必然是感知學與政治性的節點。所以,當災難從自然環境發生的劇變到人為環境的厲變時,崇高不再因為自然景觀劇變而衝擊人心;相對地,隨著科技與生命政治的各種操作,人為災難也從對環境的過度開發,引致氣候、地質和事物變得千變萬化,對人類生活乃至社會產生意外且深刻的影響,康德界定下的崇高意涵也就在今天進入控制論的處境下,讓災難的爆發深入我身、蔓延人心,造成「事物」的質變,簡單地說,「崇高」在今天人為與自然不再能夠區辨的狀態下呈現為一種全面的「質變」。
「卡代爾.阿提亞(Kader Attia): 情感博物館」於倫敦海沃德美術館(Hayward Gallery)展場一景 (攝影 : 許楚君)
今年春天法國藝術家卡代爾.阿提亞在這檔倫敦首次大型個展展出系列作品,思考包含第一次世界大戰、光州事件和阿爾及利亞人2017年被警察逮捕並拘禁的事件。
所以,我們可以說災難記錄了人與自然的關係,乃至於證實智人發展朝向控制論的宿命,這個歷程幾乎驗證了工業革命以來(甚至可以回溯到17世紀的歐洲或是中國)「技術」對於人類社會的重大提問,甚至挑戰了過往對於地球歷史的理解。災難日常化與內在化的場景不僅是一個客觀世界的呈現,也因而衝擊了藝術自身,這樣的衝擊主要包含了幾個方向的發展:一是回溯「前現代」的相關文化內容,以啟動對現代與後現代的反身性思考,換言之,通過藝術讓前現代文化提示出另類出路;二是藝術在一個世紀「資本─前衛」的「專業化─商品化」加速中,逐漸與生活經驗脫離,「技術」必定是藝術回溯至技藝的重要憑藉,甚至應該說是核心問題,即技術與藝術的合體;三是語言從文化詮釋和田野紀實,轉化到編程語言,進入到敘事群與社群交互編織的新媒體狀態,也因此可以說是藝術進入到控制論和生態的時刻。
在積累了一個世紀的現代藝術經驗與半個世紀的當代藝術經驗之後,「面對人類危急狀態」已經演變為當代藝術計畫的核心命題,這個命題的形成與演變和現代性所驅動的前衛運動密切相關,也是批判性思維從「為藝術而藝術」的命題開始,讓藝術成為創作與感知學(美學)的反思對象,一直推及到「形式成為態度」與「藝術終結」等振振有詞、同時刺激出新市場的命題,不斷朝向世界促進全球流通的各種辨證與思辨。當代藝術在全球化的發展下亦步亦趨地追逐各種議題,也因此使得藝術成為與災難密不可分的衍生物,換言之,因為藝術與災難的遭遇和交互衍生形成了一個新的「感知學」(美學)時刻。這個「感知學」時刻在各種災難徵兆下和各種災難之後,在焦慮、壓抑、恐慌、創傷下,等待藝術能夠投以相應的創造性感知,支持人們的意識與勇氣,進而強化人們的生命力,基於此,我們必須相信隨災難衍生出的藝術形式和計畫就是某種所謂「負熵」的力量。如果災難出自劇烈的加速發展,意即劇烈的熵化,那麼無論是預言災難、描繪災難(自然、環境)、回應災難(工業、經濟、政治)或是修復災後創傷等等的藝術創作與計畫,就是感知反思所延伸出的思考,也就標示出災難與藝術在文化流變、權力協商與經濟交易中的能動性位置,通過崇高感而出現的編程:
康德對崇高的分析所揭示的根本特性之一,聯繫到想像在崇高情感中所遭受的災難(désastre)⋯⋯想像,在其本身的自由之中,是呈現所有材料的能力,如康德所言,包含「想像的」材料,即「被創生的」材料。⋯⋯想像所遭受的災難,可以被理解為形式不再適用於崇高情感時出現的徵兆。──李歐塔(J.-F. Lyotard),《非人:雜談時間》(L'inhumain. Causeries sur le temps)(全文閱讀528期藝術家雜誌)
【5月專輯│災難與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