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聲源的動態運動
台北市立美術館「聲動:光與音的詩」
音樂不是存在於時間,而是有著生成性的自身存在,在開始和結束的過程無關乎它的本質。這是約翰.凱吉(John Cage)對聲音的啟發,也打開聲音和世界的關係。聲音或音樂不再只存在於時間,並在空間消散,而是做為自身的生成與綿延。因此分析聲音和音樂不再僅是被給定的形式,流動發聲的過程有了無數可劃分的向度;甚至當聲音被視作一種自身的存在時,聆聽者怎麼指向它都是可能的。假定聲音的能動性,是聲音藝術(sound art)作品重要的一環,試圖讓觀者注意其所牽動的事件,「聲動:光與音的詩」便是在此基礎上,展出自聲音開展的作品,並激發不同感知對象交織出截然不同的風景。
「聲動:光與音的詩」展場一景 ©台北市立美術館
聲動,隱含了聲音具有能動性的行動,是與不同對象建立關係,並指認自身流動的過程,而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指涉聲音和影像的互動關係。聲音藝術的晚近出現,說明了視覺的主導性地位長期將聽覺對象視為光影的背景,經常存在一種幻覺:習慣將所看到的現象當作事實,聲音不過是用來強化影像已經表達過的內容。然而拜科技進展所賜,聲音的對象性不斷位移。留聲機的發明讓聲音的客觀化對象成為可能,錄音和樂器的發展使操作性主體和對象轉移,直至數位技術讓光和聲響的產生化約至平等的0與1,並在橫向互動時,聲音的技術性角色提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近年來,愈來愈多作品強調聲音的重要性,不僅止於藝術場域,關於聲音的論述也大量出現在不同場景。或許,聲音文化性的反省、意識型態的連結、政治性的批判,讓我們對它有了不同的思考;然而做為聽者,如何從感知出發,觀察作品中聲音主導的感知效果──尤其是在影像與聲響的關係中,懸置聲音做為影像的效果──讓耳朵牽引其他感知成為可能,或許是更基本的命題。我們試著借用米歇爾.史恩(Michel Chion)的視聽概念,觀察展出作品做為調動聽覺和視覺的可能性基礎。
皮耶─亞蘭.傑夫荷努 聲動 2017 聲音裝置(耳機版本)©Pierre-Alain Jaffrennou
米歇爾.史恩在《聲音》一書中,將視聽的關係稱之「視聽聯姻」(couplage audio-visuel),指出其與分別的「聽」、「看」有所區別並帶來不同感受,其中附加價值的概念能幫助我們區別這兩者的分層結構。例如觀賞者將在電影和電視中聽到的內容投射到畫面裡,就是附加給影像的價值;換句話說,當我們戴著耳機觀看螢幕上的影像時,感覺聲音來自畫面,但事實卻不是如此。與之平行的,稱之為「聽視」(visuaudition),也就是聽覺受到視覺環境(context visual)的強化,像是音樂會中視覺樂器強化的聲響、車聲映入眼簾時,或者當我們在錄製音樂而低頭看著樂譜,均使人強化並忽略其他的聲音細節。視聽關係很大程度有其文化性,但也建立在普遍的心理─生理現象。我們其實在日常生活裡不斷演練視聽的關係,尤其電影和電視的發展強化了其差異性,而數位時代則使之加速複雜化。
塞巴斯蒂安.里瓦斯 國內政策演說 2015 聲音裝置 ©台北市立美術館
皮耶─亞蘭.傑夫荷努(Pierre-Alain Jaffrennou)此次展出作品〈聲動〉是其〈聲動1:第七天堂〉的耳機版本,採用了Binaural Encoding技術,配置八聲道,由八架微型鋼琴簡單的音符開始,並在一段時間後趨於複雜、瘋狂;引人注意的是聲音的方向性在四周被拓展,鼓聲的加入甚至使定位更加清晰。作品搭配了與聲音互動的幾何影像,圖形如頻譜分析般隨著音樂變化,混音師常藉助這樣的工具讓影像強化特定聲音頻率,但除了聲音工作者外,這樣的情況並不會經常出現。圖形可能在某片刻突然跳動,強化聲音敲擊的力度,例如作品的前段;開始陷入複雜後,聲音的方向性成為其自身的開展,影像則似乎缺少對應的圖形參數,而被聲音帶離廣泛的音場之海;有時跟著音樂讀譜會有類似的狀態。若從「音像」(audio-visual)脈絡來看,或許是比較特殊的案例,卻也是發展方向的可能性。(全文閱讀530期藝術家雜誌)
【七月專輯│聲音×影像藝術感知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