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並肩面對當下與未來
2019年英國泰納獎綜合觀察
英國大選前夕,當整個大不列顛島插著留歐與脫歐的旗子,在每個人手中都握著決定英國未來的命運同時,泰納獎史無前例地將這項當代藝術最高榮譽頒給全數的入圍藝術家:勞倫斯.阿布.哈姆丹(Lawrence Abu Hamdan)、海倫.卡莫克(Helen Cammock)、奧斯卡.穆里略(Oscar Murillo)和泰.莎妮(Tai Shani)等四位──這是該獎項成立卅四年來首次由多位提名人共同獲獎。
時間回到泰納獎展覽前的夏天,當他們聚首討論世界動盪的局勢,了解到競爭這件事對於未來沒有幫助,因而集體寫信給本屆評審團:「經過多次討論,我們已經形成了共同的觀點,希望今年的獎項將我們看作是一個集體來考慮。在這個英國及世界各地都在經歷政治危機的時間點,含有分歧和孤立意味的事件正在各群體中發生,我們希望能以藝術與社會中的共同性和多樣性之名,借用獎項的契機發表這個聯合宣言。」最終,泰納獎評審一致決定同意他們的要求,表示他們很榮幸能夠在這個分裂的時代支持這一團結的力量。
2019年英國泰納獎頒給所有入圍的藝術家共同獲獎,圖為4位入圍並獲獎的藝術家合影,
左起奧斯卡.穆里略、泰.莎妮、海倫.卡莫克、勞倫斯.阿布.哈姆丹
Credit Stuart Wilson, Getty Images
今年的泰納獎來到英國東南海岸城市馬蓋特(Margate)的泰納當代美術館(Turner Contemporary),四名藝術家在呈現入圍作品外,亦為獎項展覽量身製作新作。其中,穆里略選擇館內唯一設有大面窗戶的展廳,用黑色帆布將整個空間包覆住,僅留下極小縫隙讓些微的光線射入。整塊帆布延伸到房間周圍的牆面,藍色油漆點綴如星群網絡。展廳內,一群紙模人偶並排坐在長木椅上,靜靜地從隙縫中窺看遠方的北海,似乎在等待什麼的到來。
奧斯卡.穆里略〈集體良心〉,於「2019泰納獎」展場一景(Photo: David Levene)
這些人偶是穆里略本次展出作品〈集體良心〉的一部分,源自哥倫比亞的新年傳統──燃燒的人偶象徵著辭舊迎新。從雕塑製作方式來看,藝術家使用黏土(隨處可得的素材)和玉米(世界上消費最廣泛的食物來源)反映其藝術實踐根基於他對材料與手感製作的敏銳度,同時是對全球資本主義進程的回應:交流與流動、文化和社區、勞動條件,以及移民和貿易。為了此次泰納獎,穆里略特別為展場量身策畫的展示,其實是利用馬蓋特的地緣性質,藉機回應英國當前的社會經濟和政治氣候。
勞倫斯.阿布.哈姆丹 賽德納亞(失蹤的19db) 2017 燈箱、錄像裝置 2’30”
於「2019泰納獎」展場一景(Photo: Stuart Leech)
居住在黎巴嫩的藝術家勞倫斯.阿布.哈姆丹不僅從事創作,同時也是一位聲學研究者。入圍的系列作品源自他與國際特赦組織和獨立研究機構「法醫建築」(Forensic Architecture)在2016年對敘利亞賽德納亞軍事監獄中六名拘留者的採訪調查。〈賽德納亞(失蹤的19db)〉是一件記錄賽德納亞從監獄變成死亡營的聽覺圖象,如此藉由看不見、摸不著的聲音,組構出空間架構並凝塑記憶,阿布.哈姆丹的作品呈現的是一種新的證據、新的語言。
海倫.卡莫克 長音符 2018 99’00” 於「2019泰納獎」展場一景
(Photo: David Levene)Courtesy the artist
海倫.卡莫克的創作則以流動影像帶領我們從歷史脈絡尋覓與當代世界產生共鳴的聲音。卡莫克自2017年創作的系列「呼嘯中的吶喊」,從1960年代的抗爭運動梳理至今,透過多重的視角與敘事,探究歷史如何跳脫大敘述的框架,以另一種方式述說。「呼嘯中的吶喊」的五幅標語印刷同其錄像〈長音符〉於本次泰納獎展覽展出,搭配相關文本資料以及表演,卡莫克希望為觀眾提供一個思考的空間去討論和了解各種不同的民權鬥爭史。
泰.莎妮 DC塞彌拉彌斯 2019 複合媒材裝置 於「2019泰納獎」展場一景
(Photo: David Levene)
泰.莎妮的藝術創作則引領觀者深思「我們可以從女性的歷史中學到什麼,並從現今處境中尋得出路?」莎妮的作品同卡莫克的一般來自文字,但以截然不同方式將歷史視覺化,並試問歷史應「長什麼樣子」。〈DC塞彌拉彌斯〉被視為總結她過去五年藝術實踐的最佳範例。這件作品是一個結合裝置、錄像、劇場、表演與文本的作品。不,應該說是一座城市:城牆是由長長的手臂建構出來的;長廊是割裂肢體所支架出來的,其中有奇異的衛星、飄浮的眼球、類似乳腺附屬物中滲出樹脂狀黏液,這些身體的每個部分如同磚瓦,建立起這座妖嬌的粉桃之城。
從對社會與政治現狀的批判到對權力系統的抵抗,2019年泰納獎比起2018年還要具政治性。他們的宣言可說是延續其藝術實踐,進而挑戰藝術機制的一件「集體作品」。這次泰納獎的集體行動便是批判機制的一個路徑,他們向自己提問:「身為藝術家,我們究竟在什麼系統裡創作?我們又該如何避免被無所不在的藝術機制所吞噬?」以今年的集體聲明來看,他們所面向的不僅是自我,更重要的是所居世界的當下與未來。若從這樣共生共存的關係來看,今年的集體獲獎結果是否能將泰納獎推向另一個里程?泰納獎的未來落在哪裡?讓我們並肩靜觀。(全文閱讀536期藝術家雜誌)